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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她也深悔今日太过大意:《出其东门》毕竟关乎男女之情,弹奏于公然之地,实在有违闺训。
哼!这瀛云王躲在假山后偷听也罢了,还要这般堂而皇之地评论、调侃!
如此放肆自大,真是太子的亲兄弟——一般无二的登徒子!
弘琛瞧着苏媺微僵的脸色,觉察到自己言语中的不妥,不由讪讪然地轻“咳”一声。
他正了正脸色,走上前将两仪琴捧在手中,细细打量着丝弦肌理,难掩喜爱歆羡之情。
“此琴乃中州大儒梅谷秋老先生亲手所制,听说你是梅先生的弟子?这琴取自‘两仪法象,莫大乎天地’之意,世间只有两把,一把在梅先生身边,极少示人,另一把看来就在你这儿了。”
他小心查看着两仪琴,大概是杵在了碎石上,原本净滑流光的琴面被磕出一个小坑。
弘琛脸上现出惋惜的神色:“本王认识一位斫琴大师,便请他将琴修补好,再送还与你吧!”
“多谢王爷!不过是小小的伤痕,并不影响弹奏,不敢劳烦王爷费心!”
苏媺的话虽然恭敬客气,却十分锵然坚定。
弘琛瞧着她隐有“拒人千里之外”样子,微微有些好笑,又有些挫败。
他是天之骄子,有无数人迎奉追捧,无论施恩或降罪于人,自觉理所当然,鲜少顾及对方的感受,更从未被这样一个小姑娘拒绝过。
此时,他才察觉,前日宣颐宫的一场聚宴,并没有软化苏媺对他恭敬、疏离的态度。
到底是曦华的友伴,弘琛微一踌躇,略略放低了姿态。
“方才是本王唐突了,以致损伤了你的心爱之物。哦,那位斫琴大师,乃是‘京西琴老’卞知白先生。他的本事你一定知道,必能使此琴完好如初,也算聊表本王的歉意!”
“王爷客气了!琴法一道,以‘自然’为上。此琴今日被伤,若以‘天意’解释,便可坦然视之。再者,听说去年尹王生辰之时,卞先生做‘金徽玉轸’作为贺礼,可知其技艺偏于华丽,与此琴两不相宜,反倒会辜负了王爷的一番好意。”
弘琛愣了下,挑了挑眉毛,略带尴尬地把琴放回石桌上,一时竟不知还能说什么。
几个人僵立在当场,一时都安静了起来。
一旁的小怀喜撇撇嘴,似乎想说什么,瞧瞧瀛云王的脸色,又咽了回去。
苏媺的情绪渐渐安定下来,自然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语气也生硬得很。
她想了想,若无其事地回圜道:“皇上和各宫娘娘们都在崇享殿,王爷怎的一个人先回来了?”
“哦,已经散了!本王离宫许久,随意转到这园中,逛逛秋景。”
苏媺抬头瞧瞧高挂的日头,不知不觉间过了巳中,倒是自己误了时辰。
“既是如此,庆妃娘娘与公主想必已回到宣颐宫,请王爷容许臣女先行告退!”
弘琛点点头,苏媺施了一礼,将两仪琴装入琴囊,带了释香、檀墨遥遥而去。
小怀喜终于憋不住了,不满地道:“王爷好心给她修琴,她倒拿腔拿势的,真不识抬举!”
弘琛没有说话,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耳边似乎又响起《出其东门》跌宕百转的乐音,还有苏媺的慷慨昂然之语:“琴法一道,以‘自然’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