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国公岳城的请罪折子上朱批回复:“朕亦有子,自太子提孩始龀之年,抚之育之,殚精竭虑,以待其成,纵有过失,未尝轻言弃绝,其间辛苦不足为外人言……”
到底是国之储君,景元帝对太子寄予厚望,也曾手把手亲自指点,绝不可能轻言废立。
何况,太子刚过弱冠之年,观政时日短、历练亦浅,那些私德上的荒唐,相较于朝堂政事而言,一句“年轻人心性不稳”便可轻轻揭过。
苏媺想着想着,心中忽而一动。
景元帝将瀛云王推到朝堂上,是否有为太子安排助力的深意?
父亲苏栯说过,虽然太子私德不堪,但他在上书房读书时,确实文思出众,也不算辜负皇帝对其“天资粹美、颖悟绝伦”的评价。
但他拙于武艺,虽然也能打马行猎,却于兵法一窍不通,更不可能统帅三军。
当年,赵祚为其取名“尚武”,想来是有所期冀,如今看,却是白白可惜了这名字。
虽说“马上打天下,不必马上治天下”,但太子手中总要有可用之剑,若能兄弟同心,岂非更好?
想到此,苏媺心中一哂,看向花梨木雕岁寒三友隔扇上挂的茱萸香囊,是重阳那一日苏媺自御花园带回来的,如今,只剩下一丝幽微的余韵。
她不禁冷笑:皇帝的苦心只怕注定要落空了。
那一日宫宴上,卫良则一场拙劣的表演,想必还没有让他看明白,比起兄弟同心,手足阋墙要容易太多!
苏媺一只手抚上了金丝织花香囊,忽然皱了皱眉:瀛云王年纪尚轻、资历极浅,不过前往西北军代天子督训一年,有何资格担任兵部两位长官之一的左侍郎,甚至节制整个兵部?
景元帝此举实在令人费解。
她轻轻阖上眼睛,脑海中倏然现出朝廷六部的构架。
自大齐立朝以来,六部长官——尚书一职的设置皆仿唐初,由诸省相公及“扬历中外有德望者”兼之,故而,尚书实乃官员升迁之资,只是一种身份的体现。
当下,六部实权皆在各部的侍郎手中。这其中,礼部、刑部、工部侍郎各一人,吏部、户部、兵部设左、右侍郎共两人。
兵部!
苏媺眉心一动、睁开双睫,眼睛里闪过一丝了悟的光芒。
镇国公世子岳琦引咎辞官之前,为了一个兵部左侍郎的位子,东宫、御史台、镇国公的旧部都卷了进来。
兵部裹挟其中,谁跟谁是同一个阵营?谁又是中立可信之人?景元帝恐怕一时看不清,这左侍郎一职便不能轻易许人。
如此,安排瀛云王暂代一段时日,便能用他皇子的身份压一压躁动不安的各方势力。
亦或,苏媺更大胆地猜测——不久之后,皇帝对兵部官吏的升黜,将另有调整?
想到景元帝的西北之行,苏媺似是捕捉到一条极隐秘的索线。
她看秀姀等人仍迷惑不解,便将自己一番猜测告诉了三人。
“景元帝之所以起用瀛云王,绝不是要推他上位,一来,他或许想为太子打造一把‘可用之剑’,二来,也是敲打急于揽权的东宫,还有兵部中与岳家旧部一样,并非景元帝旧属亲信的人。又或者,与他此次西北之行有关。”
秀姀显然比释香和檀墨敏锐,一听便恍悟道:“小姐说得有道理!可惜,我们在西北眼线太少,皇帝见了哪些人、谈了些什么,甚至促成这次巡视的原因究竟为何,我们都只能猜测,实在过于被动了!”
她叹了口气:“苏大人的安排到底慢了些!”
苏媺看了秀姀一眼,也默然了。
父亲苏栯虽然能对天心洞察一二,但终究行事过于方正,难行阴诡之计。
至于瀛云王监理兵部,是否有可趁之机,还要待来日再看。他与曦华交好,或许能从他那里打探些消息,也未可知。
想到此,苏媺不由皱眉:自来管中可以窥豹,从瀛云王素日行事来看,只怕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