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茶坊里头,生怕被伤着一分半分,只有他,只身纵马而往,虽自不量力妄图扭转乾坤,愚蠢至极地真当自己是根葱,但……下官想为朝廷留下此人。”
一语毕,转身横眉冷目地看着苏晋,说道:“苏晋,本官长你几岁,教你一个道理,他人之言,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有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你可知当日你在喧嚣巷陌出生入死时,躲在茶坊里头战战兢兢,自始至终都没出来看你一眼的都有谁?有人跟你称兄道弟,并不妨碍他在背地里捅你刀子。”
顿了顿,微微扬起下颌,又缓了些声气道:“当然了,你的所作所为,也并不妨碍本官打心底讨厌你,本官惯欠不得人情,你看好了,本官只帮你这一回,不为其他,为你当日取舍果断地护了舍妹安危。”
言罢,晏子言大步流星地走到厅堂西角,先开灯罩,将手里头的策论往火上烧去。
白纸黑墨,沾火就着。
正这时,也不知是否是天意,堂门忽然被推开,带起的一阵风将拿写着策论的纸吹拂在地,刚刚从纸角燃起的一丝星火倏尔灭了。
来人一身朱色冠袍,上绣五爪金龙,身后还跟着朱南羡与朱十七,不用问,当知这一位便是大随的储君,太子朱悯达。
屋内一众三人齐齐跪地跟朱悯达见礼。
朱悯达只道了句:“御史大人平身。”目光落在地上烧了一角得纸上,冷笑了一声道:“怎么,是谁胆敢背着本宫毁尸灭迹么?”
堂内鸦雀无声,晏子言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汗。
朱悯达微微扫晏子言一眼,吩咐道:“晏三,将地上的纸捡起来,呈与本宫。”
晏子言应了声“遵命”,起身去拾策论时,脸上血色已退尽了。
朱南羡如丈二和尚,尚未瞧明白眼前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早先十七来找他,说惹了皇兄生气,请他去劝,又提起应天府的苏知事也牵扯其中。正说着,东宫亲卫就来请十七了,说苏知事正在詹事府,太子命传他过去受审。
京师衙门还有哪一位知事姓苏?也是听到这,朱南羡才一头雾水兼之火急火燎地跟了过来。
眼见着晏子言拾起策论的指尖隐隐发抖,苏晋撑在地上的手指微微屈着仿佛要扣穿地面,朱南羡颇有所悟地想,哦,问题大约是出在这张被火舌卷了一角的纸上吧。
也是,的确该烧。朱南羡想。
于是就在朱悯达要接过那张策论的一瞬间,朱南羡一把将其夺过,塞进了嘴里。
柳朝明也正盯着她,他默了半日,将未说完的后半句收了回去,合袖再向朱南羡一揖,折转身走了。
朱南羡抬手令四下的人也撤了,这才问道:“苏知事,你可有甚么故旧犯了事,让刑部逮去了?”
苏晋原垂着眸,听到故旧二字,猛然抬起眼来。
双眸灼灼如火,朱南羡被这目光一摄,心中滞了一滞才又说:“此人可是你跟刑部讨去的死囚?”
苏晋反应过来,原来他说的,是闹事当日刑部带去朱雀巷的死囚。
她的眸光一瞬便黯淡下来。
当日她离开前,看了那名死囚一眼,虽不记得长什么样,可究竟是不是晁清,她心中还是有数的。
苏晋道:“殿下有所不知,这名死囚其实是都察院的柳大人命刑部送来,为防事态失控,留作一条杀一儆百的退路,可惜来得太晚,没派上用场。”
然而朱南羡听了这话,眨巴了一下双眼,却道:“本王已特地盘问过,这死囚说与你相识。”
见苏晋诧异地将自己望着,朱南羡又咳了一声,直了直腰身道:“自然,本王军务缠身,也不是亲自盘问,只是属下的人递话来说,这死囚连你曾中过进士,后来在松山县当过两年差使也知道。”
这就有些出乎苏晋的意料了。
她自从松山县回到京师以后,结交之人除了应天府衙门里头的,不外乎就是晁清与几名贡士。除此之外,还能有谁对她知根知底?
苏晋不由问道:“那殿下可知道,这死囚为何认识我?”
朱南羡道:“他机灵得很,说话只说一半,别的不愿交代,只顾闹着自己冤枉。”
苏晋一愣,一个被冤枉的死囚?
但柳朝明把他从刑部提出来,分明是因他的死罪板上钉钉,刑期就在近日,才做杀一儆百之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