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向平最近可算是忙的脚不沾地。
一来,最近正是红薯收获的好时节,虽然红薯不像小麦一样拖几天就会影响质量,但是再过不了几天,就又到了土豆成熟的日子。
红薯和土豆都是一亩能上千斤的高产作物,比起一亩地五六十斤的小麦,自然这两样才是村民真正能填饱肚子、度过漫长冬日的保障。
因此,上到大队干部,下到各家各户,都对这次收获十分重视,也都加紧了手上的动作。
毕竟现在天气已经转冷,等再过一阵子就要立冬,只有尽早把粮食放进地窖才能让人心底踏实下来。
于是,温向平每天天一蒙蒙亮就要和妻子扛着锄头出门下地去。
收庄稼这活儿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冬天里也免了太阳灼烧之苦,可人必须得弯着腰挖,而且往往一弯就是一天,谁让种的这些庄稼都在地下头长着呢。
可温向平从来都是个文人的身子,虽然已经干过不少农活,可无论是体力还是耐力都还是无法跟别人家的汉子相比。
这一点,瞅瞅有了温向平卖力以后的苏家比只有老俩的王贵祥家强不出多少就知道了。
当然,苏承祖的腰伤也是一个原因就是了。
一天又一天巨大的体力消耗已经给温向平并不结实的身躯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可他偏偏连休息也休息不下来。
谁让这么多事偏偏都撞在这几天。
除了每日下地,温向平每天匆匆结束晚饭后,还得挑选一些具有代表性的读者来信并予以回复,还得在五天之内寄回红星杂志。
要放在以往,温大作家每日逍遥于山水之间,寻觅各异风土人情,享受种种美好生活尚且时间不足,哪来的时间一一拆读者的信件。
毕竟温大作家不仅文章写的好,相貌也是仪表堂堂,忠实读者粉丝更是有如过江之鲫,寄来的信足以摞好几个等身的温大作家出来,真要一封封回复回去,只怕温作家身边的秘书就要因公殉职,死而后已了。
所以说,这种事儿温向平其实也是第一次做,起初还能说是乐在其中,可一连写了两三天,每天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拆信读信写回复,饶是温向平一目十行、才思敏捷、下笔一气呵成,也禁不住了。
这三来,温向平还要构思一篇新作品。
罗家和虽然没有在信中表达出催促的意思,但红星杂志却屡屡另发信件发出需要趁热打铁的信号。
其中缘故纠缠温向平无心理会,但罗家和称得上是温向平的伯乐、知遇之人,温向平不想使他在杂志社难做,于是只能赶在每夜入睡之前的构思情节。
可写些什么,温向平却还没有什么灵感。
温向平身上唯一能体现文人执拗的毛病大概就在这方面了,他之所以常年在外跋山涉水,遍访人文,就是为了寻找创作的灵感。
在温向平看来,一次没有灵感的创作只能得到生拉硬凑、毫无灵气的应付之作,这对于他而言是不能容忍也是不可想象的。因此,于温向平而言,没有灵感,就没有作品。
当然,不止灵感能主动来敲门,作家也能够用敏锐的触感和敏感的情感去发掘生活日常中的亮点。
于是,温向平每天下地也好,吃饭也罢,就算是睡觉前那一段时间,也会盯着黑漆漆的房梁,总是沉浸在思绪中难以自拔。
要是没人跟他说话,他也能沉默一整天,偶尔自言自语的欢快。
这样日夜辛劳,短短三天,温向平的眼睛就已浮肿的不成样子,眼下的黑色更是触目惊心。
苏玉秀倒是心疼丈夫,想要帮他减轻负担,可她又不认识几个字,没法儿帮丈夫读信,更遑论回复了,便提出让温向平先专心创作,地里的事儿不用他操心。
温向平斟酌半晌,终是点点头。
他太需要钱了。
只要区区一百块钱,就能给衣裳都打了补丁的家里人各买一套暖和的新衣,再添上好几顿大鱼大肉,白面馒头和白面条更是吃到饱。
可在地里闷头干上半天,一年到头手里也攒不下几块钱,比不得他写文撰稿来得的收入丰厚又快速。
如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自然要选择名贵的熊掌。
但温向平也心疼妻子下地辛劳,心疼的握住妻子的手,
“你和爸妈也别卯着劲干,工分多挣点少挣点没差,别把身体累坏了。”
苏玉秀心里暖贴,温柔的抚摸着他手背上被红薯藤划出的伤痕,
“知道了――那你中午好好睡一觉,下午就别去了吧。”
温向平摇摇头,
“中午睡多了晚上反倒要睡不着,而且还有两天才到期限,也不着急这一个下午,我下午再去把上午的活计收个尾。”
苏玉秀嗔他,
“就你能耐,还说我呢,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瞧瞧这两天都累成什么样了。”
粗糙的指腹轻柔的摩挲过丈夫的眼下。
温向平一把握住妻子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眼底尽是温柔,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呢喃碎语换来妻子飞上红霞的脸庞。
下午,苏家又收了满满两板车的红薯。
温向平明个儿不来,今个儿索性就把活计一把包圆,推着装满红薯的板车往大队粮仓运去。
苏承祖和李红枝推着另一车跟在温向平后头。
大队里用的板车都是实木做的独轮板车,重的很。
由于板车只有一个轮子,村民必须时刻压着扶手,不然板车就会失去平衡扶手朝天立住,一车的红薯顷刻间自然就会滚落一地,因此,推车这个也算是个技术活。
苏玉秀则先回家做晚饭去了,好让累了一天的家人一回家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温向平艰难的推着独轮车在前头七拐八拐,轮子完全不听他的指挥四处乱跑,只把温向平急得满头大汗。
苏承祖在后面一个劲指点,
“扶手往下压,压下去推,直直的往前推你咋还乱转呢。”
温向平苦笑,平时这活儿都是老俩做的,他只以为挖红薯又苦又累,没想到这活儿更是难上加难。
这土路上这么多人推板车,只有他一个人七扭八拐,不按套路走路线,屡屡要撞着别人的车子,要不是人家反应快又老道,早就被他撞的人仰车翻了。
旁边也有跟温向平年纪相仿的汉子,看了忍不住调侃道,
“向平这咋跟喝醉了似的,来,跟哥学,手腕用力下压,腰往前倾。”
不管是从前的温向平还是现在的温向平,都不怎么跟村里人来往。虽然现在这个表现良好,在村子里路人缘更好一些,但也只是见了面能打个招呼叫声“大哥”“叔婶”的程度。
但不管怎样,平时的温向平再疲倦狼狈,也是一副斯斯文文的俊秀模样,那天在后山小路上的一笑,更是晃晕了多少姑娘媳妇婶子的眼,回家冲着自家男人各种嫌弃,他们还从来没见过他这副狼狈滑稽的模样,于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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