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嫣跟在陆绎身后,狐疑地看着四周,不明白深夜至此究竟所为何事。在一扇斑驳的黑漆木门前,陆绎停住脚步,往四周张望了下:“应该是这里了。”
“这是哪家宅院的角门吧?”语嫣借着月光,看门上的铜环,上面附着层薄薄的灰绿铜锈,“……这里不常有人走动。”尚在说话间,便见衣抉轻旋,陆绎已跃上高墙。
语嫣仰头,看见陆绎一下跳了上去,惊讶了一下
“上来!”
语嫣怔了怔,清清嗓子,仰着头劝道:“大人,咱们是官家,这等偷偷摸摸私闯宅院的宵小行径还是不做的好。”
“这里是周显已生前所住之处。”
“哦……”语嫣恍然大悟,却不动弹,接着道,“那不如等到明日,待朗朗乾坤……”
“你是不是轻功太差,上不来?”他直截了当地打断她。
语嫣解释道:“……卑职轻功其实不差,只是这墙高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他看了她一眼,就跳下来抱着语嫣跳到楼上
这幢小楼木制结构,坐北朝南,他们原是从北面的后院进来,现在绕到南面正门,瞧见门上规规矩矩栓了个铜锁。
“既然锁着,”她道,“大人,不如明日再来?”
陆绎貌似全然没听见她的话,吩咐道:“打开,别弄出动静来。”
语嫣无法,只得捞起系在腰间的三件儿,挑出其中一柄细细长长的银签子,弯腰对准锁眼,轻巧地一捅再一挑,咔嚓轻响之后,铜锁已开。
陆绎看在眼中,淡淡问道:“这开锁的功夫,也是杨程万所教?”
“那倒不是,”语嫣忙替头儿撇清,“就是我爷爷以前特别不想让我当捕快,就总把我锁在房间不让我去六扇门,所以我只能学开锁”
“你爷爷也是关心你,这次要不是我,你恐怕连京城的门都出不来”
“是是是,卑职感谢,大人”
进去之后,忽得看见楼梯口处有一双绿茵茵的眼睛……
她僵着身子,眼睛干涩,眨了眨。
绿茵茵的眼睛也眨了眨,径直盯着她。
语嫣深吸口气,镇定地、冷静地、一步一步地退下来,正撞到陆绎身上。
“大人,听说冤魂最凶,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快走快走!”她想从他旁边挤下去,不管陆绎走不走,她反正是要撤的,小命要紧。陆绎径自动也不动,用力拽住她,看着那双绿眼睛道:“那是一只猫。”
“啊?”
语嫣呆楞了下,转头复望回去,仍是看不清楚,口中便学起老鼠叫声,“吱吱……吱吱……”“喵呜,喵呜,喵呜。”绿眼睛热情地回应她,拱起身子,毛茸茸的尾巴在月光中摆动。
语嫣顿松了口气。
“现在可以松手了吧?”陆绎表面上嫌弃的样子,内心还是有点开心的。
语嫣回过头,才发现自己在无意识间紧紧揪住了陆绎的衣领,连忙松开,见衣袍被揪得凌乱,遂抱歉地又替他理了理。
那猫从楼梯栏杆上跃下来,也不认生,喵喵叫着,还在陆绎脚下蹭来蹭去。
语嫣这才看清这是一头橘黄虎斑猫,长得肥头肥脑,一身皮毛油光水滑。
“难道是周显已养的猫?因为惦念故主,所以一直留在小楼里不走?”她跟上楼去,胡乱猜测道,“……说不定周显已的魂就附在它身上?”肥猫使劲地拿头在靴面蹭蹭,陆绎嫌弃地抬脚把它拨到一边,肥猫意志坚定地又蹭过来,变本加厉地蹭蹭。
“你看,它想找你伸冤。”
“好了,去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好……”
“咦?”
语嫣照到素闷户橱下有个圆肚瓷坛,伸手就把它拿了出来,上头封纸是破的,一看便知被启开过。她凑近嗅了嗅,一股香味飘出,另外还有点别的味道……把衣袖挽起来,她探手入酒坛,捞了两把,捞出两包用丝绵包裹起来的东西。
大人,你看
陆绎看过来。将丝绵在灯下一层层解开,里面的东西慢慢显露出来,只是一些黑乎乎的东西,有块状的,还有碎渣……“这、这是什么?”
“是香料,这应该是藿香,还有……丁香。”
他仔细地嗅了几次,已能确认。
语嫣已经把素闷户橱的抽屉拉开来,里头放了些青蒿,还有一些朱砂。这些东西不是信函,衙门里的人大概觉得无甚价值,所以就没动。
瞧见这两物,语嫣心念一动,语嫣拍掌笑道:“真看不出来,这位周大人还是个痴情人儿。”
陆绎望向她:“你如何得知他是痴情?”
就是这些东西!”语嫣拨弄着青篙,侃侃而谈,“这是个制胭脂的方子。把丁香藿香用丝绵包裹了,投在温酒之中,浸泡一到三夜,再将浸过香的酒以及这两味香料投到牛髓牛脂当众,微火煎熬,放入青蒿让油脂的色泽呈现莹白色。最后用丝绵过滤油脂,倒在瓷碗或者漆碗里,让它冷却。若是再掺入朱砂,就可做红色的唇脂用;若不加朱砂也可,则是润脸的面脂。”
听她说得颇有次序,倒不像是随口编的,陆绎道:“你怎么知道这方子?”
“这是《齐民要术》上头记载的方子,爷爷不让出门的时候我回学怎么做”
不过这制胭脂的种种程序颇为繁琐,而他却肯亲自动手,可见其用心良苦,对这女子一片深情。”今夏接着叹,“想不到周显已还是个情种。”
“你去那边的衣柜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哦”
大人,您看,这官服都破了,看来这周显己的俸禄,全用来买那种制胭脂的材料了,做胭脂工序颇为繁琐,他却还要自己做。真是用心良苦啊!
大人,你说,上次我们检验周显己的尸体之时,我们看到了那个香囊,我现在很怀疑,就是和那个做香囊之人
“很有可能,你去查查那个香囊”
“是卑职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