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眼前虽弥漫着化不开的雾,那倒白光依然刺穿了白雾,苍劲而有张力的一道道银线,如同藤蔓一般朝着四下疯狂的蔓延,将本该昏沉的世界照了个透亮。
不过光明也就一瞬之间,很快这世界又回归了阴暗。
霎时。
一道沉闷的惊雷“轰隆”一声,带着千钧之势,震的人双耳发颤。湖边二人却浑然不惧,撑着油纸伞,前后而立,凝视着湖面。雨水早已悄无声息的将二人衣衫湿透。
“哎……只怕是苍生不幸!”声音很轻柔,似是而非般轻叹。
“天师……”青衫男子顿了顿,犹豫片刻还是问到,“此话怎讲?”
“——这天下,还有你酒先生看不透的事?”天师弦月没有回头,轻声反问。
男子不做声息,呆呆的站立在原地。
“罢了,罢了。”天师弦月摆了摆手,冷道,“你当年孑然一人独闯天宫,为哪般?”
弦月凭空一挥袖,面前滴落的雨滴陡然停在半空,袖中半露出一只细手,手如柔荑,指如青葱,就这样一弹指,一滴雨珠朝着湖面飞了出去,落入湖中。
又是一挥袖,周身的雨滴又开始稀稀落落的下个不停。
青衫男子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为了功名!”
“天下谁又能想到,剑惊天下绝的酒先生,既然为了一介功名,只身单挑帝临十二卫,哈哈……大煞风景……”
“酒某只是不想辱了九泉之下武烈公爵之名。”男子略微有些激动,眼角处一丝晶亮混着雨水难以辨别。
“酒某不甘,我们已经得胜而归,那是兄弟们用性命换来的胜利,为何天帝仅凭一物之得失,就这么轻易否了兄弟们用性命拼杀的功绩?酒某不甘!”
“哎……”天师弦月轻叹一声。
就这样二人呆立良久,湖上的风愈演愈烈,吹的岸边两棵垂柳摇曳着柳枝,树叶相互摩擦沙沙作响。
“你还憎着帝家?”终究还是天师弦月先开了口,“当年先帝对你们的确不公,也许他真的错了——但是这帝临国,这天下,没有负你!”
“当年之事,酒某早已释怀,这些年酒某闲云野鹤逍遥自在,也悟到了一个道理,这人呐,活着才是最重要的!”青衫男子挥了挥袖,将一缕在风中乱飘的头发拨开。
“你是帝临国的恩人,弦月今日替这天下苍生请命。”天师弦月突然转过身,眼神清澈的看着青衫男子的脸,“苍生需要你,你还愿意再为苍生吗?”
“近日南方巫月国又开始祸乱我帝临百姓,花都州百姓惨遭涂炭……”可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青衫男子抬头,与那双清澈的眼神对视,喝道:“你为的是帝临的苍生!”
弦月不悦,皱了皱眉,声音不可察觉的微怒:“我为的是天下苍生,如果有人能阻止两国战乱,两国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岂不是还天下苍生一片安宁?”
青衫男子闻言将手中纸伞一挚,任由油纸伞滚落在地,双手抱拳拱手行礼,深鞠一躬:“天师息怒!酒某一介草民罢了,哪敢在此与天师论这苍生。”
“你少在这里装糊涂,罢了罢了……”道袍女子骤然停住,愤愤地转身,眼神悠远的望向天际。
可青衫男子并未收身,保持着姿势,任由着雨水在身上拍打。一阵风一吹,脚下的油纸伞随风飘到数米外,落到地上打着旋。
良久。
二人沉默不语,男子仍旧保持着姿势,双手抱拳行礼,身体微躬。
“公子,公子……”只听不远处一串铃铛般清脆的声音,略带哭腔的喊道。
绿儿头戴斗笠,肩披蓑衣,怀抱着两只粘着泥土就陶坛,飞快的朝着二人跑了过来。
近身,绿儿紧忙将怀中的两只陶坛轻轻地放在地上,接着摘下头顶的斗笠戴在青衫男子头上。
“公子怎么淋着雨,这要是惹上风寒可怎么办。”绿儿话音中满是心疼,一边说着,双手不停的解着脖间蓑衣的蝴蝶扣。
“不碍事,不碍事!”男子一把将刚戴在头上的斗笠取下,重新戴回绿儿头上,然后轻拍了一下少女解扣的手。
“使不得公子,使不得公子……”少女带着哭腔,眼中噙出几朵泪花。
“绿儿!”青衫男子说话声微微抬高,指了指草庐方向,“绿儿听话,先回屋中把湿衣换下,别着凉了。”
绿儿见公子不领情,“哇”的一声大哭,双手抹着眼泪,朝着草庐方向跑开了。
“天师,这里是去年清明埋下去的桃花酒。”青衫男子将地上两坛酒抱了起来,递了过去。
天师弦月缓缓地回过身,接过一坛酒后,一掌拍开泥封的坛口,仰头将酒倒入嘴中,酒水如同涓流一般顺着她纤柔的脖颈往下流。
喝过几口后,天师弦月一手提着酒坛,另一只手将油纸伞往风中一抛,朝着湖面纵身跃去,脚尖轻点湖面,一跃数丈开外,一个纵身腾空。
青罗素丝道袍后面绣的那只仙鹤,顿时化成了一只活生生的仙鹤,在空中一个展翅掠起,接住天师弦月轻然下落的身体,朝着远方飞去。
那把被她抛到空中的油纸伞,飘飘然落地,空旷的湖面只留下一句:“你这哪是什么桃花酒,分明就是醉红尘……”
“这又是何苦呢?”青衫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提着手中另外一坛桃花酒,朝着草庐踱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