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买车与借钱都是有温度的交易

    门啪的一声重重的砸在楼道的回声里，身后留下林栋如释重负的慨叹：“走了走了，可算能消停会儿了！”曲尤尤不在家，林栋抓紧时间平躺在床上伸出一个长长的大懒腰，顺手为自己点了今天上午的第一支烟。肝肾区域的舒适感让他昏昏欲睡，困啊！曲尤尤不管那些，她已经快要被自己逼疯了。

    电梯还在22层下不来，明明是老小区最近却总有新业主入住，装修时电钻打眼切割木头的噪音吵得失眠成瘾的曲尤尤烦躁不堪。BURBERRY的尖头格纹鞋连续踹在电梯门上，咣咣咣的巨响听得屋里的林栋心惊肉跳。

    白天没地方补觉，晚上一肚子怒火从毛糙打结的头发里窜出来直奔着林栋怼过去，从来都是恶狠狠的带着猖狂无所顾忌。

    曲尤尤任性的样子叫林栋害怕，真怕这丫头哪天疯起来连她自己也一块杀了。

    进了电梯，镜子里的曲尤尤蓬头垢面，从包里掏出一顶毛呢软帽胡乱盘起长发扣在脑袋上，迪奥的新款墨镜此刻成了遮住眼睛的蒙羞布。曲尤尤对着镜子擦了口红，气色看上去好多了。

    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她已经整理好自己，穿着高跟鞋噔噔噔的踏着轻快的脚步迎着朝阳走了出去。长袖真丝连衣裙上斜披着天蓝和姜黄撞色的风衣，上海故事的经典窄丝巾系在米色手提包上随意打着一个结，如果你跟她不熟一定看不出她刚才生了气。

    林栋出轨了，当然目前这只是个猜测。

    曲尤尤晚上打游戏林栋的手机抓在手上一闪一闪的乱了眼睛，曲尤尤就看到了那条疑似约P的消息，只有一个宾馆的门牌号跟分享的区域位置，明显带着浓郁妖娆的荷尔蒙气息盼着男人：我正在这等你，快点来啊！

    曲尤尤一路都在骂自己傻缺，怎么想的？当时手那么欠直接就给删除了呢？那应该是作为证据保存的呀！拿去给他老娘瞧瞧自己的宝贝儿子，起码逼着林栋认错服软。这下好了，打了一个礼拜依然没有结果，林栋死不承认有这回事，好像一直都是曲尤尤无理取闹捕风捉影似的。

    对，曲尤尤三十五岁了，但是她还远不到更年期的年纪。林栋的拒不承认还反咬一口叫曲尤尤冒火，她情愿两个人安静的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谈，而不是拿自己的记忆力和智商去博弈精神状态。

    林栋，这孙子，太让人寒心了。

    “老婆，别闹了好不好，咱马上就结婚了，亲戚朋友都通知了，我妈连老家的亲戚都通知到了，咱俩这样不是叫人白看笑话吗！”林栋带着哀求的语气在电话那一头小心翼翼的等着曲尤尤的态度。

    曲尤尤站在花坛前边的人行道上气的浑身打颤，这里人少，她压抑着情绪低声问：“你承认不承认，说不清楚别想结婚，你妈爱跟谁说跟谁说去，我就告诉我爸咱俩吹了，反正我都离过一回了，就不怕再有第二回！”

    “别介啊，我还没结过婚呢，我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你得对我负责！”

    撂下电话的时候天上飞过几只鸽子，小区安静的好像只有那几只傻鸟一样。曲尤尤还在想要是老爹真知道自己跟林栋吹了应该挺欣慰的吧！她们家没有一门亲戚说林栋好话的，劳改犯无期徒刑，这些老百姓听一回就炸毛的字眼儿刀子一样带着寒光。谁都不看好他们俩，现在连曲尤尤自己也犹豫了，可真叫她放下吧！说实话，心里还真舍不得，林栋是曲尤尤三十五年的记忆里对自己最好的人，甚至超过了父母。

    婚房在19层，从挂着一溜彩灯的卧室窗户望下去正好可以看到曲尤尤修长的身影在花丛间若隐若现，骄傲倔强的像尊淋了雨的菩萨。

    老方对这种事有经验，第一时间嘱咐林栋：“林哥，说什么你可都得咬住了打死不能松嘴，扛过去雨过天晴，服了软往后还不得叫女人拿捏一辈子。”

    林栋是坐过监狱的人，论咬牙他比谁嘴都紧，问题是真没干啊！他们那群人里有句粗话，饺子没吃啥没干，惹出一嘴大燎泡。曲尤尤坚持说林栋出轨了，林栋冤的恨不能拿把刀把胸膛切开叫曲尤尤看看里面的心脏，要有一点脏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是睡了个觉的功夫，醒来曲尤尤就转了性似的，不依不饶的闹腾。林栋从头到尾翻遍了手机，哪有那条可疑内容啊？可看着曲尤尤那个样儿真不像装的，一度，林栋怀疑是不是曲尤尤家出过神经病先驱，如今潜伏期到日子，发炎了？

    吓死他也不敢那么说。

    林栋拿起电话又打回去，曲尤尤拒接。“倒霉玩意，”林栋咬牙切齿的咒骂着爬到床上，还好，还在那站着没动地方，林栋认得那身衣服，天蓝和姜黄撞色，时尚又俏皮，花了2100刚给她买的，“穿着我的衣服还骂我，这个小没良心的东西。”

    再打过去，又拒接。林栋耐着性子一遍一遍接着打，他了解曲尤尤，小孩儿脾气，什么都要求个仪式感，早晚会接的，只要她敢接气儿就消的差不离了。

    “你还想干嘛，有完没完？”

    “姑奶奶，你先别挂断听我把话说完，省的打没电了你可没地方充电去，我这插着尾巴呢！“

    “姑奶奶我带着充电宝了！”

    “我拿出来了！”林栋带着坏笑趴在窗前跟曲尤尤斗嘴，曲尤尤弯了下腰，应该是在找充电宝。

    “林栋，你就缺德吧！”

    “我是怕你跑太远我还得开车去接，都是花咱家的钱，还不如拿着给我媳妇买个新包包呢！是不是！”

    “谁是你媳妇，我不要包包，我要车，给我买个车！”

    “买车啊，行，我看就买个二手夏利，等你练会了咱再换。老方那个自由舰也行，就是烧油，他那车有点毛病，上回加五十块钱油从河西小海地到河东二宫转了一圈，一回来就见底了！”

    “我才不要那破车，现在还有买夏利开的吗！我要买新的！”

    “新的呀，行，我去买去！”

    “用不着，我自己挑去！”

    “自己挑啊！那行，你在哪儿躲猫猫呢，我这就下去，别是跑到和平了吧，那边单行道多还得礼让行人罚单太多，要不我先睡会，你打个车先回来，我带着你咱俩看车去？”

    “我就在楼下，你自己下来，我在花坛这儿等着！”

    曲尤尤心满意足的坐在椅子上光脚踩着高跟鞋的鞋面晒太阳，她和林栋之间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曲尤尤对车其实没什么兴趣，她就是想花钱，花很多很多的钱，来补充证明林栋是爱自己的，这份爱必须有温度有价值。

    得咧，云开雾散。阿弥陀佛啊！上帝保佑！买了这辆车叫我顺顺当当的结婚吧！43了讨个媳妇太不容易了。林栋出溜两下蹦到地上套上裤子就走，曲尤尤的吩咐都是急茬，去晚了又是事。

    林栋干二手房。在单位里头四处跟打听他过去的人白话自己是杀人犯，仗着平时业绩好爷爷一样迟到早退，没人敢惹他。魏强一开始总是埋怨人事部的不干正事，竟弄些个别人不要的刺头儿扔他店里来，成四零五零人员集散地了。

    林栋在魏强手下干了半年，听话踏实狠挣了点钱，之后又在单位认识曲尤尤搞上了对象，像普通他这个年纪的男人一样平庸的上班下班，魏强才开始拿他当哥们一样对待。

    曲尤尤嫌魏强庙小跳了槽，林栋算是彻底放了鸭子。曲尤尤看房他开车去，曲尤尤培训他开车去，他就是曲尤尤的专职司机，本职工作得看曲尤尤的心情和业绩，哪天业绩不好了，林栋才老老实实坐单位里玩命给客户打回访。

    别看临时抱佛脚，人林栋就有那个拿季度销冠的能耐，业绩窜天猴一样直上直下，哪回公司大会表彰准少不了林栋登台。同样是接待客户买卖成交，老方成天被客户拉着去抬冰箱搬洗衣机，林栋在门店坐着业主不是送烟就是拿酒，最不济的也给带几个苹果买箱奶。气的老方没事跑厕所抽烟的时候捏着下巴照镜子：“是不是因为林栋比我个儿高长得帅就活该命好啊！”

    魏强说：“不服，你也去蹲个无期的大狱试试！”

    林栋是古海道店里岁数最大的销售，爱捯饬，头发只留中间一撮儿，染成栗棕色朝后背着梳成小辫子，平时衬衣西裤，小皮鞋擦得锃亮。公司着装有规定，三伏天别人都穿长袖就他一个顶风穿短袖。大冬天别人都穿正装西服在前台坐着接访，只有他一个套个毛马甲抽烟。

    弄得店里七八个小孩投诉，说林栋打扮的不像销售倒像是老板，客户来了都奔着他去，不公平。

    魏强牛眼一瞪：“人家林哥能一个人扛十万业绩，你们谁扛得住，谁扛起来穿裤衩上班我都不管他！”

    林栋听了表面上谦虚的劝魏强：“唉，别那么说，多影响安定团结！”心里美滋滋的照样我行我素。

    二月风沙大天还不算暖和，赶上不好的日子偶尔车里还要开会儿暖风。拉着曲尤尤跑了好几天，这丫头看什么都好，只挑样子从不研究发动机跟油耗。林栋累的脚底板疼，曲尤尤还兴致盎然的撺掇他接着再跑下一家，从河西跑到西青，溜了两趟津南曲尤尤见一个爱一个到哪都急急可可交定金，最后定了北辰的长安CS35。

    林栋说：“老婆，这回你可看准了啊，别再折腾我了！”

    曲尤尤擦了把脑门上的汗下定决心道：“看好了，就它了！网上说销量排名第二。就它了！”

    “真看准了？”

    “看准了，哎呀，你今儿废话可真多，我不是说就买它了吗！”

    曲尤尤总算定下来了，林栋抓着手上的定金收据就脑瓜儿疼：“我还得跑人家4S店里找茬去。”

    “为什么找茬？”曲尤尤听不懂，她的心思都在车上。

    “挨个把定金给退回来呀，都是汗珠子砸脚面赚来的辛苦钱，总不能眼睁睁白瞎了吧！”

    “嘿嘿！”曲尤尤黏过去抱着林栋的胳膊傻笑，小姑娘一样甜甜的贿赂他：“交给你了老公，你是最棒的，看好你哦！”

    “竟给我惹事！”林栋怎么舍得生小媳妇的气呢！

    销售把他们俩领到安静的贵宾接待区，曲尤尤有点不好意思，总共花不了多少钱的车自己还成了贵宾了。销售接了两杯水放在曲尤尤面前，林栋接过去试了下水温：“换个热的，你姐得喝咖啡，别放奶别加糖啊！”

    签合同的时候，问到驾照，曲尤尤说：“我驾照还没下来，马上考完了！”

    “哎呦，那这车只能挂林先生身上了，您没有驾照啊曲小姐！”

    “没有，要是挂他身上我就不买了，我是不可能写他名字的！你再问问你们经理吧！”

    林栋扭过脸想抽烟缓解下尴尬的气氛，被销售阻止了：“林先生，店里有专门的吸烟区，还请您移步！”

    林栋一抬屁股销售就坐过来推心置腹的劝曲尤尤：“曲小姐，你们是夫妻怕什么的，反正是婚后财产，法律都认可是两个人的。”

    “我们俩还没登记呢，只是准备结婚，这车是我的嫁妆，凭什么写人家名儿！”

    销售的惊讶挂在微张的嘴上圈出一个大写的字母“O”！曲尤尤慢吞吞的品着咖啡，味道不咋地，一看就是速溶的，连咖啡豆都舍不得磨，太敷衍消费者了。

    “曲小姐，您要是想挂自己名字，没有驾照只能是一次性啊！贷款恐怕是够呛！”

    “你业务不熟啊，我也不是看你一家车行了，之前早就咨询过的，人家别人都能办贷款就你这做不了，实在不行我就去能办贷款的店里定吧！”

    曲尤尤抬屁股要走，销售赶紧赔笑拦着：“别介啊姐姐，我给您杯子里续点水，您等我再问问去，您稍安勿躁，等我回来！”

    4S店里循环播放着《回家》的萨克斯音乐，稀稀落落总有几个家庭为单位过来看车的人坐在展示车里咨询。暖气给的太足，昏黄的橘色灯光照得曲尤尤额头冒汗，浑身懒洋洋的，老是捂着嘴巴打哈欠，林栋去了很久，过来问曲尤尤情况的时候手上还带着水珠。

    “去问他领导了，小孩业务不熟，非得说不能贷款！我也去个洗手间你给我拿着点包包！”

    曲尤尤还没来得及走，销售就小跑着过来，脸上挂着笑容：“曲小姐，您这边来办手续吧，我跟贷款部的领导核实完了咱这种情况可以贷款！”

    “我就说肯定能办吧！”

    晚上到家，曲尤尤意犹未尽的跟乔娜描述自己在4S店里的经历：“好像上战场一样博弈，当我们傻呢，都是干销售的，一次性肯定比贷款结佣快，我为什么要一次性，说不定开个三两年，贷款没还清我就看不上这个车了呢！”

    “你豪横，还是你有钱！”

    屏幕上乔娜的头像一直跳啊跳的，她是水瓶座的，大伙都喊她小瓶子姐姐，戴着个眼睛，看照片更像个文学家或者艺术工作者，文文气气的很养眼。

    小瓶子建了群专门为单身离异男女提供聊天倾诉的平台。给了曲尤尤一个管理员身份，曲尤尤问：“另一个管理员叫‘一生等你’的是谁啊，怎么我不认识。”

    “他叫刘涛，也是你们河西区那边的，你俩可能离得不远，没准是缘分呢！”小瓶子削了个苹果，果皮连成一个圆圈，得意的拍图片给曲尤尤看。

    “切，这有什么，我也会，瞧着！”曲尤尤喊林栋拿苹果，给他看着图片：“老公，我不管，我也要这个圆圆的皮！”

    “你不管什么，你又怎么了！”林栋凑过身子：“不就是个皮吗，等着！”

    小瓶子在那边催：“还没好啊，成不成啊！是不是拿电动削皮器造假呢？”

    “你快拉到吧，电动削皮器得固定，上下都有眼儿，那一看就是假的。”曲尤尤坐在床上猫着腰朝厨房喊：“老公，行不行啊，怎么还弄不完！”

    “哎呀，快了快了，这苹果一准是上了年纪，老是断，刀也不快，我这都糟践仨了！”

    2018年2月16号宜嫁娶，早早的，林栋跟曲尤尤洗了澡吹干头发，从柜子里把罩着防尘布的大红毛衣、裙子都拿出来换上。曲尤尤坐在床上检查着户口本跟身份证提醒林栋：“都带齐了啊，别跑二趟，那可不吉利！”

    林栋刮了胡子，冒着青光的下巴抵着曲尤尤的天灵盖：“你这个好，都二婚了户口本上还是未婚小青年，我一直觉得自己岁数大老牛吃嫩草，要照这么看你还占我便宜了呢！”

    “唉，林栋，你要不乐意咱这婚可以不结啊，我可没上赶着非你不嫁！”

    “别别别，我就开个玩笑。看我这臭嘴，是我，非得我们家曲尤尤同志不娶。”

    “咱俩先去趟公证处，把户口本上这个婚姻状态改了吧，我这都二婚了，拿着未婚的户口页不是叫人笑话吗！”

    林栋的提醒戳到了曲尤尤的痒出，她不愿意跟别人解释自己是二婚，就好像漂亮妞永远都不乐意别人问岁数一样。

    “行，媳妇，我都听你的，打今儿起，你就是咱家主事的，你说东我林栋绝不往西！”

    两人开车从公证处出来，林栋看看表都十一点了:“要不咱下午再去吧！”

    “不行，公证处今天怎么回事，怎么那么些人排队！咱俩登记的日子是提前看好的黄道吉日，当然要及早去。”

    “那要是去了人家关门你可别赖我！”

    曲尤尤有点迷信，什么事都提前看黄历，黄历上说16号宜嫁娶就死活得今天来。公证处出来到民政局直线距离并没有多远，但是要途径两个红绿灯。曲尤尤暗暗跟自己较劲，巴望着赶在中午之前把事情都办妥了。她是再婚的，恨不能重新开始的一切都顺顺利利才好。心里着急嘴上又不肯催林栋，有些事，说出来让人毛躁更少了美感。

    林栋嘴里哼着歌儿他在这方面比较随缘，路上车不多，俩人赶到地方的时候楼上等着登记注册的就剩下两对新人在排队。曲尤尤很纳闷，怎么除了带小孩的那个男的明显是军官，其他人都穿白衬衣打扮的学生似的。到了他们俩进去拍照才发现照片背景竟然是红色，顺色了。不细看照片上红彤彤一片就留下俩黑咕隆咚裂开嘴傻乐的大脑袋。

    林栋跟曲尤尤终于完成了生命中的一件大事，两人打心眼里透着喜庆。QQ一直有消息响个不停，通过搜索功能群串子许军进了群。小瓶子在管理群里发布消息叫管理们多关注许军：“这个人信息里显示有多条投诉记录，管理们盯着点别出乱子！”

    曲尤尤问：“那还放进来做什么直接踢了算了。”

    小瓶子解释说：“这个人验证消息的时候说自己叫许军，人家拉来好几个女孩一块儿进来的，咱群男的多女的少，几个女孩进来很受欢迎，群聊因为这几个姑娘的加入活跃不少，只要不涉及违法违规，我也不好卸磨杀驴，睁一眼闭一眼算了。”

    刘涛表示中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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