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错了,任何胆敢冒犯他死去哥哥威严的人,都是父亲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听说,为了给哥哥复仇,父亲追杀当初的那群海盗到了天涯海角,最后一个不落的都给逮了回来,在码头的集市上枭首示众。
在那一刻的烦了看来,父亲打他时的愤怒,和追击海盗时的决绝,真的是一模一样的,都是看着仇人的一样的,喷着火的眼神。
最后是老祖宗真的把绳子甩上了房梁,闹着要上吊,才把他给救出来的。
他连病带伤,昏迷了大半个月才回转过来,从那之后,他绝口再也不提哥哥的任何事情了。
烦了变成了一个极度沉默寡言的孩子,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沉默的幽灵,读书之余,在孙家的大宅子里飘来晃去,经常冷不丁的出现在哪个角落,吓人一跳。
他也不出去玩,在家里逛闷了,就跑到自己屋子外面的露台上,趴在栏杆上,眺望着窗户下的码头,看不远处奔流的河水和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
外面的世界可真大啊,可是乱糟糟的,好像还很危险,还是不出去了。
这回儿老祖宗九十大寿,烦了提前好几个月,就开始准备寿礼了。
他一直都觉得,孙府的宅子虽然大,可全家上下,他只有老祖宗一个亲人,那个莫名其妙恨他入骨的父亲,还有一众阳奉阴违的下人,都不是好人。要是没有老祖宗,他一准儿长不到这么大。
老祖宗以前养着一对儿八哥儿,浑身乌黑,通体锃亮,那小嘴儿巧的很,会给老祖宗问安,见烦了进屋了,知道打招呼,还会背诗呢。
可惜前段日子一只得了瘟病,死了。另一只随后也滴水不进,很快跟着去了,老祖宗伤心了好几天。
烦了让下人从外面买回来上好的宣纸,用了多少个昼夜,点灯熬油的,用极为细致的工笔画法,把那两只八哥儿,给活灵活现的画出来了。把这幅画往那一挂,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架子上站着两只真鸟,随时就能开口叫人了呢。
画的上方空白处,是烦了翻了不少古籍,学会的上百种寿字的写法,他用已经习得气候的瘦金体,恭恭敬敬的写了上百个寿字,与下面的画,组成了一副吉鸟百寿图。
等落款的那天,私塾的先生看见了,直夸画工细致,书法飘逸,有大家风范,要是真流传到市面上去了,少不得卖个好价钱!
“我孙烦了几时差过钱儿啊?这是我给老祖宗的寿礼!”
不管心里怎么嘀咕,烦了面上还是做出恭敬的样子,谢过了先生。
其实,瘦金体也是烦了自己坚持要习得的,父亲很不认同,觉得这种尖利瘦削的字体一副亡国象,不吉利的很,很不喜欢他学。
可烦了已经过了费心取悦父亲的年纪了,他觉得瘦金体自有一股骨气和精气神蕴含其中,就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坚持着临摹,消无声息的练习着,父亲好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总不能为了个写字再揍他一顿吧,也就摇头作罢了。
没想到,烦了费尽心思准备的寿礼,还没交到老祖宗手里边,让她老人家开心开心呢,老祖宗就突然晕了过去,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烦了向来睡得极轻,这些天来,记挂着老祖宗,就更睡不安稳了。
这天后半夜下起雨来,雨水滴答滴答的,他的心思就渐渐清醒过来,等到露台上的椅子被咣的一声撞到了,烦了蹭的一下子,直接从床上蹿了起来。
老祖宗还没走呢?就有人想来弄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