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和谐,林襄终是踏入眼前这处陈旧之所。灰尘与蛛网随处可见,林襄瘆地头皮发麻,本欲向里间探去的步伐猛然停在原地。
她的耳边似乎传来一阵“嗒嗒”落地的声响……
林襄飞也似地奔出门去,脑中回忆起今夜的种种情形,一时委屈大作,竟盘腿坐在石案之上,默默掉出几滴眼泪。躺吃躺吃的梦想彻底破碎,林襄痛定思痛,还是决定主动出击,尽快讨得霍光欢心才行。否则下一次,还不知自己会沦落到何种情境。
方才献舞之前,隐约有宫人宣读刘彻旨意,林襄留神聆听之际,听得落款处似有“征和二年”的字眼。思及此处,林襄迅速画出论坛,忽略自己莫名的熟练操作,林襄凭着筵席上的星点记忆,开始搜索有关征和二年的全部信息。
征和二年也就是公元前91年,就在这一年,太子刘据因巫蛊之祸断送性命,汉武帝刘彻欲另立新帝刘弗陵,并有意令霍光辅政。林襄好奇之下,同时搜出了霍光的生卒年份,公元前135年生人,那他如今岂不已有四十余岁?!
再次回想起方才那个姿容如玉的男子,林襄已被这无情现实惊得目瞪口呆。真诚求问,霍光到底吃了哪个牌子的防腐剂,拜托分享一下链接好不好?!难道这个任务的真谛就在于让她体验攻略老男人的快乐吗?
坚持颜即正义的林襄,有那么一瞬间动摇了自己的意志。为强化自己攻坚克难的决心,林襄开始为自己找起了借口。四十岁又如何?换算成娱乐圈中的不老男神,她突然觉得四十岁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年纪了。
困意袭来,林襄压下纷乱的心绪,直接卧倒在石案之上。
春寒料峭,醒来后的林襄成功打起了惊天的喷嚏。正欲拖着病躯,早些清扫好室内杂物灰尘,也好早些避风安住。谁知方颤悠悠跃下石案,院门外便传来一声清澈的高唤,“襄夫人?”
林襄揉揉酸涩的眼眶,也顾不得晨起不及拾整的形容,直接迎出门去。来人一身缃色曲裾,本是侍女打扮,却嵌玉镶珠、满身贵态,想必定是有位权势滔天的主子。经过她昨夜在论坛中的知识恶补,林襄推测此人大概率便是霍光正妻专门派来立威立信的。
霍光正妻名唤霍显,也便是汉宣帝之妻霍成君的生母。
果不其然,对方见她出门,也不行礼,只颐指气使地出声吩咐:“霍夫人有请,还望襄夫人随奴婢一同前往。”
话罢,转身便走。
林襄也不生气,只随手薅了一把稠如黑缎的长发,便冉冉而行,跟上对方灵巧的步伐。一路分花拂柳,只见四周林木葱郁、曲水蜿蜒,林襄欣赏着沿途美景,心里对即将发生的场景早已猜得七七八八。
大概便是正室提点刁难,姬妾明面上委曲求全,暗地里却自男主枕边吹着耳旁风,逐渐瓦解正室势力,并通过斗智斗勇,最终赢得宅斗的胜利。
我的老天爷,这可真累。
再绕过一片蓁蓁树丛,眼前顿时敞亮开阔起来,林襄随着侍者的步伐来到一处院落跟前。与自己墙皮都已脱落些许的小院大不相同,此处的院落皆以柱壁雕鏤、加以铜漆,呈作云气仙灵,台阳周通之状。
林襄酸地心肝脾肺俱是一颤,却仍旧稳步趋行而入。林襄进门时,霍显似乎正在烹茶待客,院中摆放着一具黑漆茶案,案上摆放着一只铜制茶炉,有人正侍立于茶炉旁侧,手中持着长柄铁勺,待茶汤经由沸水煮成糊状,并向其中投入葱、姜、桔皮等物,再以长柄勺搅拌均匀。
林襄朝不远处对坐饮茶的两人直直望去,其中一人黛色深衣,面容华贵,一颦一笑间皆是不言自喻的雍容气息。一人身着斜领右衽的玫色襦裙,态度恭顺、语笑嫣然,大概率便是霍光之正妻霍显。而方才那位贵妇人,十有八九则是当今皇后,卫子夫了。
林襄见状伏跪拜请:“皇后万福。”
卫子夫许是惊诧于林襄的心思通透,本是被霍显的话语搅得烦扰不堪,如今终是露出几分新鲜笑颜,“快快请起。”
林襄乖巧起身,这才冲霍显的方向躬身一拜,“云襄见过霍夫人。”
谁知林襄礼节周全,霍显却并不与她搭话,只请示了卫子夫后,便唤人进屋取来一幅卷轴。像是陈年旧画,就连材料都已有些褪色变黄。林襄尚未反映出对方此举何为,自己的肩膀便已被人牢牢锁住。林襄挣了挣,钳制自己双肩的力道却愈来愈紧。
另有两人将卷轴在她面前平整铺开,由于是与她平行的角度,林襄根本瞧不见画上的内容,只见霍显起身,将她同画像分分寸寸地认真比对,比至最后,似是笃定心中所想,方才皱作一团的眉毛全数舒展开来。
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夹杂着数不尽的冷嘲热讽,“皇后多虑了,此女这般姿色,又怎堪同东闾姐姐相较?”
东闾姐姐?该不会这就是霍光口中的白月光了吧?
昨夜熟悉霍光相关内容时,林襄确实发现他曾有一位正妻东闾氏,而这位霍显霍夫人,极有可能便是东闾氏陪嫁而来的侍女,如此看来,东闾氏好歹也是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若非去世的早,霍显又过于目光短浅,霍光一族也不至于落个夷灭全族的下场。
卧槽,自己拿的该不会是白月光替身剧本吧?
这种虽然我和你在一起,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完成了全套,但我爱的始终都是我的白月光,你不要误会的虐狗套路,真的要在自己身上循环上演了吗?似乎已经遥想到自己今后虐身又虐心的悲催生涯,林襄顺利冒了身寒颤,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不行,她还是得跑。
只要自己平安苟到垃圾系统升级成功的当天,自己就必不可能被虐,大不了打回二星从头开始。
自从发觉林襄同画中人简直天差地别之后,霍显便对她彻底没了兴趣。许是笃定自家夫君不过是贪图一时新鲜,霍显随意拣了些场面话敷衍林襄几句,而后便着人将她“请”出了院门。似乎林襄多待片刻,都恐要玷污了她周遭的清白空气。
从针锋相对,到避之如蛇蝎,霍显对她态度转变地如此之快,倒叫林襄对那位东闾氏愈发好奇起来。可从霍光的表现不难看出,东闾氏在霍府几乎可以算是违禁词汇,自己又该如何得知东闾氏和霍光相遇相知的故事呢?
心中记挂着这许多疑惑,林襄回到那座破败的院落后,随手抄了条长带套作襻膊,便开始亲自动手清扫屋舍内外。中间小憩时,竟还有人为她送来热气腾腾的午膳。来人约莫十二三岁,长得粉嫩白净,脸上的婴儿肥还未消失,圆脸柳眉,看起来就是和善可欺的模样。
那人臂间挎着竹笥,步履欢快地迈进她的院门。见林襄满身脏污地坐于石案边沿,面上是热气腾腾的红色,日光直射下,就连汗珠都挂上几分晶亮的光彩。那人忙将竹笥放在一旁,手指向怀中掏了掏,这才摸出一条雪白的方巾,“姐姐且拿去用吧”。
林襄惊得一颤,目光不自觉打量起这位不知打哪儿冒出的圆润姑娘。见她没有开口道谢的意思,来人也不在意,只凑近她身前,小心翼翼地探头询问:“姐姐可知襄夫人现在何处?”
陆奂哥哥只说让她来为襄夫人送饭,可具体襄夫人是何模样,她却从未见过。沿途打探才知,襄夫人竟是昨夜主君于博望苑中带回来的舞姬。
据说此人长相极为妖媚,又擅长颠鸾倒凤的榻上功夫,这才使主君迷了心窍。她一路上心心念念,就想瞧瞧这位襄夫人到底是何神仙样貌,谁是进门后竟率先瞧见一位灰头土脸的温柔姐姐。想着对方应是襄夫人随身的女侍,她这才有此一问。
反应出对方曲折心理路程的瞬间,林襄直呼一声好家伙。
自己不过是随性不拘了些,落到旁人眼中竟成了贴身丫头的形象?她那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呢?正要认真纠正对方的错误认知,林襄却忽而想到些什么,索性将错就错同对方飙起了所剩不多的演技,“襄夫人外出尚且未归,我见妹妹眼熟地紧,倒像是相识多年的故交一般。”
对方的话匣被林襄成功打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林襄便已套出不少有用的信息。
其一,此人名唤玉珠,是陆奂无意间救下的漂泊孤女,许是见她无依无靠,这才在霍府之中为她寻了份好差事。
其二,府上除霍显这位正妻之外,便再无其他姬妾,也正因此,昨夜霍光将林襄霸道带回霍府的行为,成功引燃了府内众人的八卦之魂,霍显才会那般紧张自己的样貌,将她早早唤去院内问话。
不是吧不是吧?林襄眼中大大的疑惑,难道自从白月光离开后,霍光便一直为她守身如玉直到现在?又或者他对霍显情有独钟,这才与她鸳鸯双宿、比翼双飞,没有任何闲花绿草?
林襄头疼地想,男人心海底针,果然还是太过难猜。
谁知玉珠话音刚落,院门外便已多出一道熟悉冷漠的高挑身影,竹竿一般,格外晃眼。林襄撇撇嘴,心知陆奂出现绝无好事,正要捂着双耳躲进屋内,玉珠却已欢快扑向陆奂怀中。
陆奂挺直脊背,对玉珠的投怀送抱并无半分反应,反倒兢兢业业冲着林襄的方向抱拳拱手道:“主君正于西苑温泉沐浴,特唤襄夫人前去随身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