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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峰回路转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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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驰而过。那兵卒在泥水中滚了数滚,望着吴晨的背影奔入雨幕,惊魂稍定,刚要翻身坐起,背后一阵剧痛,已被身后杀气腾腾赶来的大戟士戳死在地。

    “放箭,放箭……”

    从未被袁军突到过阵前的曹军在停顿了数息之后才想起军中利器,却被吴晨一马当先突入阵中,将数名兵卒刺死。其余兵卒眼见吴晨来得凶悍,拨马四散,猛然间一名将士从雨幕中奔出,一刀劈翻一名拨马逃窜的兵卒,厉声叫道:“回去!他只一人,咱们这里一百多人,围也围死了他,再逃的,他就是下场……”

    本已惊得拨马逃窜的其余几名兵士大叫一声,催马围向吴晨。只听脚步声,吴晨便知大戟士还在身后十余丈远,自己孤身一人若被曹军围死,什么破围,什么三点一线都成了笑谈,侧踢马腹,战马向左绕开数步,猛地一提马缰,战马长嘶声中前蹄扬起,吴晨猛拉马缰,就着战马人立的势子直接将马头调向右方,从右翼绕开数名逼近的曹军,利箭一般直冲那员曹将。那曹将望见吴晨拨马,本以为吴晨已调马逃开,正要督促兵士追赶,那承想便只一眨眼的功夫,吴晨已纵马逼近,惊叫道:“挡住他,挡……”就在那名曹将惊叫声中,两马交错,蓬的一声,曹将双目圆睁,横坠马下,鲜血从抚着脖颈的右手手指的指缝中,蛛丝一般渗出。曹军齐声尖叫:“吕都尉死了,吕都尉死了……”

    腾腾的泥水踩踏声由远及近响起,袁军大戟士如扑入羊群中的饿狼,嗷嗷叫着杀向群龙无首的曹军,曹军左翼阵脚登时大溃,吴晨纵马向前,连扫了七名骑兵,眼前猛地一变,入目的正是一名袁军大戟士。那名袁军大戟士像是杀红了眼,望见战骑奔近,发出撕心裂肺般的一声惨嚎,挺戟便向吴晨脸面上刺。吴晨一把攥住戟头,喝道:“是自己人,别动手!恒纪呢?恒校尉在哪里?”

    那名大戟士口中嗷嗷直叫,奋力回夺手中大戟,吴晨见他眼神血红,多半是已有些神智不清,放开戟头,纵马向袁军深处奔去,边奔边呼道:“恒纪,恒校尉,恒校尉在哪里?”此时风狂雨急,袁军更是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蹿,吴晨向左绕了三十余丈,再向右绕了三十余步,袁军中更无一人应声,正不知该如何处置,猛听的惨叫声从左前方响起,一人劈头散发从雨幕中狂奔而出,大叫道:“青州军……青州军来了……”吴晨顺着那人奔出的方向望去,就见雨幕中人影晃动,百余手执长刀的青州军疾奔而出。这些兵士身后身影闪动,更不知还有多少人随在其后。吴晨虽然身经百战,但孤身一人面对数千青州军的事还从未经历过,背脊一阵发冷,大叫道:“撤,撤!”举起手中号角连吹三声,正是出城前与袁军约定好的撤军的军令。这时后备的三百余名大戟士已冲近到吴晨身后三十余步,听到号令,都是一愣,执着大戟,瞠目相视。吴晨喝道:“压住阵脚,后撤,后撤,曹军大军开来啦!”

    吴晨边喊边将马头调转,便在这时,猛听得一人叫道:“将军,救命,将军,救命……”

    吴晨急拉马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见东南面二十余步外,一只左手从地上的一匹死马下探出,用力向这处挥舞。吴晨纵马奔到那人身边,跳下马推开压在那人身上的马尸,将那人拽了起来,喝道:“是恒纪恒校尉么?”

    那人披头散发,脸面发丝尽是泥渍,丝毫看不清脸面。听到吴晨发问,那人用手拨开粘在脸上的发丝,露出满布皱纹的一张脸,道:“在下河间阴夔,乃大将军手下祭酒,不是恒校……”话音未落,猛听得嗖的一声,一支羽箭几乎是帖着他的脖颈激射入雨幕,阴夔惊叫一声,身体踉跄前扑,但两腿早已被压得血肉模糊,撑持不住体重,只一迈步便向泥水地上扑去。吴晨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起。这时,就听得袁军齐声大呼:“并州牧,小心!”“吴将军,马,马……”

    吴晨提起阴夔,朝前猛地纵出,落地之后跟着向前一滚,扑出丈余,正扑在一处浅坑处,蓬的一声,溅起尺余高的水花,这时就觉身后狂风涌动,数匹战骑几乎是贴着后背向外蹿出。吴晨向左侧滚,正见一匹战马从侧后奔了过来。那骑将见吴晨和阴夔都躺在泥地上,呼啸一声,纵马朝两人踏来。吴晨弹身而起,扫开那员战骑直刺面门的长槊,欺身到战马左侧,那员曹将爆喝一声,探足踹向吴晨面门。吴晨搭上马颈,猛地用力一扯,战马长嘶一声,被扯得向左偏斜,那员骑将重心不稳,踢向吴晨面颊的左脚登时踹空。吴晨借一扯之力,纵上马背,揪住那员骑将的脖领,远远扔将出去,跟着右手下探,揪住躺在泥水坑中的阴夔的后领,将阴夔拽上马背横放在马鞍上,一夹马腹,从左右夹击而上的两员曹将之间狂奔而出,纵马奔向袁军军阵。

    袁军军中采声雷动,望见吴晨战马奔近,自动让开一条路让吴晨进入阵中。吴晨将阴夔放下,向身旁的兵士喝道:“传令其余兵士,要他们向这边靠过来,大伙儿在城下再杀曹军他娘的!”兵士齐声欢呼,大叫道:“吴将军传令,大伙儿慢慢退,到城下再去杀曹军他娘的!”

    呼声一传十,十传百,片刻间,三百余名大戟士齐声大叫。这边曹军听袁军齐声大呼,虽然听不清在喊些什么,但袁军士气如虹却是毋庸置疑,不由得放慢脚步。两军之间的距离渐拉渐远,待到城下时,曹军的身影已隐在重重雨幕之后。吴晨仍是不敢掉以轻心,先是命兵卒到城内取要羽箭,其后将随恒纪出城的兵卒编入军阵。这时,几人向吴晨这处走了过来,领头的一人穿着薄铁甲,右臂虚垂,遥遥喊道:“吴将军,我听他们说,将军找我……”吴晨诧异道:“找你?你是……”那员将领还未接口,坐在马上的阴夔却已先接口道:“吴将军,你不是一直在找恒纪么?这不就是恒纪恒子檀了?”吴晨大喜,迎上两步,道:“原来你便是恒校尉……”恒纪年纪在二十上下,眼神彪悍犀利,只是在雨中泡得久了,面色苍白,神情有些颓唐。苦着脸笑了笑,道:“不是并州牧相救,恒纪早死了,哪里有脸在并州牧前称校尉?我草字子檀,并州牧唤我子檀便是。”

    吴晨笑道:“恒校尉客气了。”恒纪正要答话,望见吴晨身后,脸色猛地一变,叫道:“阴祭酒,你……你……”马背上的阴夔苦笑道:“你是想问我怎么来了?和你一般,都是被吴并州救出来的。”恒纪连连点头,猛地摇了摇头,叫道:“你,你不是……”阴夔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不是一直随在大将军身边,如何会到了这里?大将军听闻邺城被围,从平原退军,现正驻扎在清渊县城。因不知邺城战况,特意命我领一支兵马先来探视的。”吴晨心道:“原来你就是从城外硬闯曹营的袁军统领。”这时脚步声响,吴晨顺着脚步声望去,就见数名兵卒领着一介武将快步而来。那武将身材敦厚,正是韩猛。韩猛穿着一身黑色的皮甲,显得更加彪悍,望见吴晨等人,隔着很远便放声大笑。

    “吴并州,了得,了得,以前种种咱们都还是半信半疑,但今日一战,咱们可真是心服口服啦。”大步走到吴晨身旁,一把将吴晨抱住,在吴晨肩上用力拍了拍,眼光扫向吴晨身旁的阴、恒两人,诧异道:“阴祭酒,你,你怎么……”阴夔道:“一言难尽,我倒是想问问建威将军,如何竟将吴并州请来了?”韩猛道:“哈哈,如何是请来的?咱们可没有这般大的本事将吴并州请来。吴并州啊,他是自己来的。”阴夔鄂道:“哦,自己来的?”韩猛笑道:“这些也是一言难尽,咱们快进城吧,到城里后,你问问冯伯望就知所以然了。”拉住吴晨的手臂,右手作了个请的式子,叫道:“吴使君,这就随我进城吧!”吴晨道:“但曹军……”韩猛道:“我推算使君就是未听到曹军的锣声,所以才下城来迎使君的。曹军已经撤回去了。”接着压低声音道:“冯伯望,陈孔璋原本还想抢着来见使君,我将他们的伞都丢沟里去了。”吴晨哑然失笑,道:“这又是为何?”韩猛哈哈笑道:“这可也不能怪我。使君在雨中连战个把时辰,冯伯望、陈孔璋若是有心,便该如我一般不带伞来见使君。他们不肯不用伞,那就只好落在我身后了。”向恒纪道:“文檀,吴使君不但是客人,还立了大功,在雨里待下去,可是丢尽了咱们河北的脸面,我这就要将他请进城了,这里就交给你了。”恒纪急忙道:“是。”韩猛向前一让,向吴晨道:“请。”

    吴晨心知对韩猛这般心直口快的人也无需客气,点了点头,向城门而去。韩猛陪在身侧,阴夔骑着马跟在身后,几人快步走入邺城。快到城门时,陈琳,冯孚,蒋义渠,韩荀等人迎着雨迎将出来,几人寒暄之后,审配领着一干将领迎了上来。审配望见阴夔,也是异常诧异,待问清楚袁尚此时在清渊,审配面色有些发青,沉着脸,半晌之后才道:“有纪(阴夔的字),你们闯营,城外还有没有人?”阴夔苦笑道:“闯营?咱们总共才一千多人如何敢闯营?咱们是今早到的城南,正商议该如何派人先进到城中,曹军大队人马便涌来了,咱们原本想突围而出,但曹军左遮右拦,将咱们向城里赶,于是就成了闯营。”审配道:“……这即是说城外已无人了?”阴夔苦笑着点了点头。审配向冯孚和吴晨淡淡地扫了一眼,道:“曹军突然加强戒备,也是天意如此,但城中的战况还是要传给大将军。伯望,就有劳你再走一趟了。”

    韩猛道:“将邺城的战况传给大将军又如何?莫非还是要等大将军来了之后才破围?”审配沉声道:“不错,邺城之围便只有大将军来了之后才能破!”韩猛大怒,厉声道:“大将军来了之后,大将军来了之后……大将军此刻在何处?在清渊,来来回回也要七八日,到那时曹操都已到了,还破个什么围?”审配斥道:“曹操七八日后便到,那也只是吴使君的推测之词,谁又敢保证曹操不是五六日后到?又有谁敢说曹操不是三四日后到?以邺城的兵力,破围时若遇到曹洪和曹操汇兵一处,又该如何抵挡?”

    韩猛道:“好,好,谁也不敢说曹操三四日后到还是五六日后到,但今日曹操却是没到,不如便今日破围了吧!”审配面色铁青,大袖一挥,厉声喝道:“韩元进,河北是大将军的河北,邺城是大将军的邺城,我受大将军所托守护邺城,只需我审配还有一口气在,邺城就轮不到你来做主。”韩猛大怒,将顶上头盔取下,愤然摔在地上,摔袖而去。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审配恨恨地哼了一声,向冯孚道:“冯主薄,你这就出城去见大将军,就说千古留名便在邺城一战,请他务必全速赶来。”冯孚道:“但……”审配怒道:“但甚么?”陈琳接口道:“正南,此刻雨下得正大,而且曹军新败,必然加强防守以备我军偷袭,不如等雨停之后。这雨下得这般大,自然不会长久,雨停之后,便是晚间,那时曹军疲惫,疏于防备,伯望方能从容出城。”审配眼睛半眯着望着陈琳,半晌嘿了一声,道:“也好。”转身大步而去。那些将领望了望审配,又望了望陈琳、冯孚、吴晨几人,有的摇头有的叹气,不片刻间尽皆散去。

    冯孚一拳打在城洞的墙壁上,恨恨地道:“审倔头啊审倔头,你怎么就这么倔呢。”向吴晨道:“使君,你看这下该如何是好?”吴晨摇了摇头,道:“如果审别驾一定不肯在大将军来之前破围,那谁也没办法。”顿了顿,说道:“主薄什么时候出城?”陈琳鄂道:“使君要和冯主薄一起走吗?”吴晨反问道:“我留在邺城还有什么用么?”这时一人突然道:“说不定我能帮上些忙。”三人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阴夔骑在马上,一脸肃然地望着三人。陈琳道:“阴祭酒,你……你有什么办法?”阴夔苦笑道:“还能有什么法子,自然是实话实说了。审别驾在邺城,冯主薄又一直在外营,因此大将军的心事他们都不清楚,其实自黎阳和仓亭两战之后,三……大将军便畏曹如虎,这次是听说曹操早已离开邺城才敢从平原撤军,但进到清渊后,便说什么都不肯再先前走了,说是非要探明军情才能进军。若大将军知晓曹操不日之内就会赶回邺城,别说是破邺城之围,只怕连清渊也不会多待。审别驾要等大将军回来才肯破围,”摇了摇头,长叹道,“难!”

    冯孚和陈琳两人眼前都是一亮。冯孚叫道:“阴祭酒,你来的真是太及时了。”陈琳兴奋地道:“有纪,你与我现在就去见审正南,将方才的那番话说给他听。冯主薄,你带吴并州到我家中安座,安心等我们的好消息。”说着,牵着战马向审配等人离开的方向快步追下。冯孚道:“使君,我们这就去陈孔璋家吧。”

    天空中雷声轰轰隆隆,既像是近在头顶,又像是远在天外之天。雨水顺着青砖的缝隙淌下城洞,像是在城洞前挂起了一道水晶帘子。吴晨透过雨帘,望着撑伞的一人一骑快步沿长街而下,轻轻叹了口气,道:“冯主薄,若他们二人仍不能说服审别驾呢?”冯孚先是一愣,接着有些发急,叫道:“难道使君想放弃?”吴晨道:“曹军中和我交过手的将领太多,我始终不能离开大军太久……”顿了顿,奋然道:“但我也相信审别驾终究是明白事理之人,希望这次真能带来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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