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的夜里,最怕孤单。这两年一直在拼了命地工作,孤单袭来的时候都顾不上伤心,只有到昆明的这一夜,往事才有空沉淀,心事也如同长了翅膀,飞到远方。不过,是谁说过,心动,才证明你活着。娃娃很快睡着了,小爱爬起来,坐到窗边的椅子上,对着镜子抽一根烟。小爱其实没有烟瘾,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很好的时候,才会抽烟。只是,此时的小爱却分不清自己的心情到底是好还是坏。奇了个怪了。小爱对自己说:放轻松。说完,她吐了一个漂亮的烟圈,把烟头灭了,回到床上,睡觉。(4)往事如昨黄昏的时候,小爱又一次来到了丽江。书店把他们安排在官房大酒店。“官房”两个字,让小爱的眼睛莫名其妙地刺痛。于是她别开了头。和小爱的心事重重相比,娃娃则显得无精打采。之前要到丽江的兴奋在到达丽江后荡然无存。前一天昆明的签售依然是人山人海,在书店前面的广场上,穿着单薄的娃娃签了两个多小时没停手,也许是太累的缘故,娃娃吃过晚饭就发现自己病了,像那晚的离离一样,滚烫地贴着小爱。小爱有些担心,当然还有些心疼。十九岁的姑娘,要承载盛名之下的负累,苦自不必说。书店的光头经理买来了药,小爱喂娃娃吃下,娃娃睁着一双无力的大眼睛说:“下辈子再也不当作家。”“现在放手也来得及。”小爱说。“现在舍不得放。”娃娃说,“虚荣,没办法。”“先睡一觉再说吧,明天还有签售,各地游客都等着呢。”小爱哄娃娃躺下,也许是药力的作用,娃娃很快就睡着了。光头经理差漂亮妹妹过来敲门,问需不需要去医院挂水,小爱摇摇头说:“不必,她年轻,睡一觉就应该抗过去了。”“那你要不要夜宵?”漂亮妹妹说,“我带你去古城吃点东西。”“不用了。”小爱说,“我也要休息了。”“那明早九点,我来接你们吃早饭。”爱关上门,回到房间看睡着的娃娃。睡着了的娃娃脸上有种女人特有的妩媚,小爱第一次发现她的睫毛很长,像一个人。其实第一次见娃娃,就觉得她像。她们的长相当然是完全不一样的,像的是那种感觉,从骨子里溢出来的一种气质,和常人大不相同,也极难模仿。这样的人,都极易成为公众人物。小爱看看手表,不过才夜里十点,当然是睡不着的,于是小爱起身,带上自己的包打车去了古城。夜里十点的古城仿佛才刚刚苏醒,灯红酒绿,人来人往。有两个姑娘好像喝得稍许有点多了,摇着身子,用夸张的甜美的声音唱着《夜来香》,走过小爱的身旁,眼看着就要撞上小爱,小爱连忙往旁边躲,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小心些,别摔了。”小爱屏住呼吸,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动。是梦。一定是梦。“你跟我来。”他拉着小爱的手臂,一直往前走。小爱无力挣脱,带着幸福的恐惧排山倒海而来。双脚犹如踩在云端,只有手臂那里的温热和内心的痛楚是真实的。终于,小爱有了挣脱的意识,那双手臂却紧紧地搂住了她,低声说:“这次你别想再逃掉。”“林先生,”小爱说,“请不要这样。”“很好。”他说,“你还记得我姓林。”言语中,他已经带着小爱出了喧闹的古城,拦下一辆出租,把小爱先塞进去,自己也跟着坐进了车。小爱强按住内心的慌乱,不敢看他,眼光始终看着窗外。他对出租车司机说:“官房。”车上,他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小爱的手,小爱认命地闭上了眼睛。“我一直在找你。”他说,“直到前一阵子在报上看到你的报道。”小爱心想:“该死的记者。”“你消失得太快。”小爱硬起心肠,坐直身子说:“对不起,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了。”“好,不提。”林森说,“我们提将来,好不好?”小爱转头看林森,在灯光忽明忽暗的车内,那张记忆中无数次出现又无数次被强行按下的脸,让小爱在瞬间全线投降。林森抱住小爱,把她的头抵到自己的胸前,轻声说:“小爱,跟我走吧。”“去哪里?”小爱问。“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林森说,“我们在一起。”爱说。“是不是真的?”“是。”森抱紧了小爱,说,“我信。”下了车,小爱和林森一起回到宾馆。林森一直把小爱带到自己的房间门口。他从口袋里掏出房卡来开了门,拉着小爱进了房间。这是官房最豪华的套房,林森请小爱在沙发上坐下,说:“你坐会儿,喜欢喝茶还是喝咖啡,我替你泡。”小爱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林森说:“这太简单了,你身边不是老跟着个大明星吗。”“对了,”小爱站起身来说,“她在发烧,我得回去看看。”“坐下!”林森按住她说,“权当此时你还在古城闲逛。”“你何时跟上我的?”小爱问。“一直。”林森说,“我的心一直跟着你。”无论何时何地,甜言蜜语都有绝对的杀伤力。更何况,林森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好听,那么的迷人。“今晚陪我?”林森说。“不好。”小爱说。“你放心。”林森说,“在我娶你之前,我不会乱来的。”小爱有些惊慌地抬起头来看着林森,却在林森的眼睛里看到了绝对的真诚。时钟敲过十二点。小爱低头想想:灰姑娘真是个不错的童话。但既然是童话,就不是现实。现实总是残酷得令人窒息。林森在小爱的身边坐下,把替小爱泡的茶吹一吹,吹凉才递给她。深情款款的林森尽管让小爱在这一瞬间感觉醉人的甜蜜,小爱还是冷静地提醒自己,不能做数的,爱过之后,徒留失望。横在她和林森之间的东西太多,三生三世,也怕是无法跨越。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如不爱。可是,林森却洞悉她内心地说:“爱与不爱,现在不是你说了算的了,小爱。”小爱被林森的话说得一激灵。“还是那句话,我可以给你幸福。”林森说,“你还记得那晚吗,你在我怀里睡着了,像个孩子,我并没有任何的担心和惊慌,我把你抱到沙发床上的时候,你也没醒,那时候我对自己说,希望自己每天早上醒来,都可以看到这张沉睡的甜美的脸。”“你不要再说了……”小爱制止他。“你答应给我机会,我就不再说了。”“你很无赖。”小爱无奈地说。“错了,这是执着。”林森说。“我说不过你。”“那就是答应喽?”“林先生……”“放心吧。”林森就像学过心理学,“我是认真的,绝无玩游戏的意思。”“我真的要回去了。”小爱站起身,“娃娃在发烧。”森说,“你等我,我替你拿点治发烧的特效药。”小爱又想起离离发烧的那一夜,于是问:“你都随身带着药吗?”“是吧。”林森说,“以前,离离总是动不动就生病。”离离。此时此刻,这是一个不应该被提起的名字。“对不起。”小爱由衷地说。“都过去了。”林森说。“你怀念她吗?”“那是自然。”“我也常怀念。”小爱说。“她会感觉到。”爱拿着药瓶走到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她没去追问关于离离的一切,也许,林森是最清楚的,但是小爱是真的不想问。林森替她拉开门,说:“明天中午我请你们吃饭,加上你那个小朋友。”(5)雾来了小爱回到房间,发现娃娃已经从床上爬起来在看电视。一个很弱智的搞笑的电视剧,娃娃笑得脸红脖子粗。“瞧你那样!”小爱说,“病好了?”“你去哪儿了?”娃娃问,“到酒吧泡男人了?”“我给你买药去了。”小爱把药放到娃娃的床头。“我才不信。”娃娃拿起药瓶来研究半天后说,“这是进口药,你是不是泡了个美国男人,天啦天。”小爱不理娃娃,拿了睡衣去冲凉。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娃娃坐在窗台上唱歌:雾来啦雾来啦娃娃哭啦想爸爸想妈妈想要回家雾来啦雾来啦天色暗啦星发光心发慌没有方向嘿呀嘿呀谁能给我力量路漫长爱漫长带我回家不要怕不要怕我的娃娃一朵花一粒砂就是天涯不要怕不要怕赶快长大等太阳的光芒带来希望…………娃娃的歌声不像原唱张韶涵那样清亮,而是略带了一些嘶哑。刚刚发过烧的她唱得很认真,都不扭过头来看小爱。那一刻,小爱知道,娃娃不是没有伤心的,爱情的伤,于她,只是藏得比同龄的人深些罢了。娃娃唱完了,问小爱:“点点姐是不是说他真的没事了?”小爱说:“你可以自己打电话给他啊。”娃说,“我不能再给他任何希望,这才是对他负责任。”又问小爱说,“你信不信一见钟情?”小爱答:“恶俗。”娃娃说:“说实话,因为小文,我对男人很失望,我做梦都想找到一个男人,我会对他一见钟情,甚至他一开始不怎么喜欢我也不要紧,我一定要征服他,让他对我从此念念不忘于江湖。就像最近的一本畅销书,有个很不错的名字《感谢折磨你的人》,如果有人可以折磨你,那其实是很幸福的。”爱说,“你够BT.”娃娃把头昂起来:“怎么了,不服?我年轻,有的是机会。”是是是。十九岁,用娃娃小说里的话来说:一个“牛逼闪闪”的年代。谁敢惹?!()睡不着的海失眠。尽管极度困乏,但根本就没可能睡着。小爱见娃娃睡着了,爬起身来又出了门。她忽然想到外面,去看看黑夜里的星星。或者,一个人走一走,理一理纷乱的情绪也是好的。丽江本来就是一个睡不着的城市。只是没想到,会在宾馆大堂看到他,小爱愣住了。他看到小爱,也是满脸的惊喜。“我……饿了,去找点吃的。”小爱不敢告诉他自己是睡不着。“我也是。”他笑,“我们走吧。”他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两人步行走出宾馆。他一直牵着她往前走。她并不想问他要带她去哪里。就像那一个曾经的夜晚,小爱也没有想过要问他会带她去哪里。当小爱说“一夜”的时候,他说过,他想要的是一辈子。他还说过,他可以给小爱幸福,只要小爱愿意。其实,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小爱都不曾忘记,一句一句,真真切切,时时浮上心头。“你有些冷。”他说。说完,他抱住了小爱的肩。小爱抬起头来看他,他的眼睛像一面夜的海,小爱就这样跌了进去,像跌进一个悠远而迷藏的梦。醒不来,逃不掉。小爱以为,他会吻她了,可是他没有,而是搂紧了小爱说:“走吧,我知道有家店面条不错。”小爱穿着一双休闲鞋,但脚还是很快地走痛了。只是她不吭声。疼痛才会让她感觉些许的真实,她放纵自己靠近那个温暖的怀抱,成败在所不惜。(7)驼铃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娃娃说:“你昨晚艳遇的那位先生一早打电话来,约我们在二楼餐厅见。”小爱笑,起身梳洗。娃娃拎着一条裙子说:“穿这个,比较有女人味。”小爱却换了牛仔裤。酒店餐厅。林森已早早在等候,一夜没睡好,他的精神却看上去相当的不错。“你叫林森?”娃娃指着林森说,“倒过来,就是森林的意思?”林森只是微笑。“你多大了?”娃娃开始刨根问底。“娃娃!”小爱制止她,“你是当红作家,有点修养行不行?”“男士的年龄不保密。”娃娃满不在乎地说,“这没啥。”“也是。”林森说,“我今年四十五岁了。”“才开花呀,”娃娃说,“怎么,你打算追求小爱姐吗,其实,小爱姐这个人挺无趣的,你要当心后悔哟。”小爱恶狠狠地说:“你要再说话我就把你嘴缝起来。”“你看!”娃娃说,“凶相毕露了是不是?”“她无论怎样,我都喜欢。”林森说。小爱脸红了,娃娃看看小爱,再看看林森,再吃下一大口菜,用心服口服的语气说:“人家都说不要和四十岁以上的男人谈恋爱,我觉得是对的。”“为什么呢?”林森问。“太有杀伤力了。”娃娃说,“小爱姐,你这回是完了个蛋了。”林森笑:“你这丫头挺有趣。”“你就好好泡小爱姐吧,我再有趣,也跟你无关。”娃娃说完,起身,用毛巾抹一下嘴,“我吃饱了,先闪,我约了书店的小姑娘陪我去逛古城!”“喂!”小爱喊,“下午三点签售!”“安啦。不会误的。”娃娃说完,蝴蝶一样飞得不见了。小爱转头骂林森:“胡说什么呢!”“天地良心。”林森说,“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何时回北京?”小爱问。“你何时回我何时回。”“赖皮。”林森只是笑。“我是回南京的,”小爱说,“不过你可以和娃娃同走,她回北京读书。”“我希望你也回北京。”林森说。小爱想了想说:“我考虑。”“那我就放心了。”林森说,“我昨晚一夜没睡好,今天白天正好补一觉,呵呵。”娃娃签售的时候,林森也去看了。当然又是人山人海,各地的游客都不停地插队进来捧娃娃的场,小爱正在娃娃身边忙碌的时候,一抬眼在人群中看到了林森,他站在那里,冲他微笑,仿佛愿意一直在那里守候。小爱的心忽然软得像一块棉花糖,缓缓地甜蜜地化开来。她离开娃娃的签售台走到他身边,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睡一觉?”“来看看你。”林森说。“又不是我签售,有什么好看的。”林森指着长长的签售队伍说:“这些,都是你的功劳。你应该感到骄傲。”“娃娃是个天才。”小爱说,“我跟她是互相成就,呵呵。”娃娃在台上,一面签售一面偷偷冲小爱做鬼脸。林森问:“她多少岁?”“快二十了。”“果然是成名要趁早。”林森说,“离离走红的时候,也不过是这个年纪。”又是离离。小爱感觉,离离是林森心里永远抹不去的一个记忆。她甚至小心眼地想,如果不是离离的突然离去,也许,林森并不见得会来找自己。“想什么呢?”林森问。爱说。林森看小爱一眼,说:“我先回宾馆休息了,晚上我们再约。”爱说。但是那晚,小爱并没有得到林森的邀约,等娃娃签完,小爱和娃娃回到宾馆的时候,收到林森留下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公司有事,我急需回京,我们北京见。在小爱心里,不是没有怅惘的。她想起他站在人海里冲她微笑时候的样子,那是一种无比的安定和幸福,小爱并没有把握,自己是否能完全拥有这份幸福,因为林森对于她,始终是一个陌生人,那些爱和怀念,用娃娃小说里的话来说:都没有心理依据。因此,它显得飘渺而又遥远。娃娃兴奋地掏出她下午在古城买的茶马古道的驼铃给小爱看,并对小爱说,驼铃也能根据声音有性别的区分哦。“送你一个。”娃娃说,“我特别替你挑的,能保平安,还能求来爱情哦。”娃娃拎起驼铃给小爱看,黄昏的阳光从窗外打进来,娃娃摇一摇手臂,铃声清脆回荡,小爱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有旅行社的人来敲门,递进来两张第二天回北京的机票,还是头等舱的。手机里传来的是林森发来的短消息:“我要在北京等你。”娃娃捏着票,同情地看着小爱说:“小爱姐,爱就爱吧,谁怕谁啊。”说完,她哈哈大笑。驼铃在她的手里晃来晃去,那响声,令小爱有些害怕的心慌,于是,她抢下它来,收到行李箱里。娃娃已经跑到电话那边跟书店的人打电话:“对啊,南京的票退掉,我北京的票也不需要你们买啦,我们明天一起回北京啦。”“喂!”小爱想要阻止娃娃,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娃娃挂了电话,冲小爱眨眼睛,对于鬼精灵的她来说,一切尽在不言中,无需过多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