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口街的三宝斋【三】

    妇人三步并作两步在丫鬟的搀扶下快步向前，见着书生模样的马志顷刻间泪如雨下，而马志亦是僵直在原地泪如泉涌，妇人双手搭在马志身上，保养得极好的面容却是早已泪泪眼模糊妆容花乱，双唇轻颤无法言语，最终只是汇聚为三四字而已。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马浩所见母亲如此竟也是忍不住眼角酸涩，男性对于感情大多可以抑制得很好，此时母子三人相拥哭泣，就在马府前院泣不成声，马志长跪于地上连声说：“孩儿不孝。”

    此情此景当感天动地，然欢喜在这个世界上并不相通，所以哪怕三大夫亲眼所见亦然不会有所触动，三宝斋的内堂，小三像是犯错了的孩子低着头不言不语，准确的说是不敢说话，因为身前女子气场之强不亚于琦管事给他的那种压迫力。这女子看起来也就是三十来岁，衣着简单却不会因此而失了身份，简单的装束反而会给人以雷厉风行的错觉，尤其是女子一双直如剑锋的眉，与之相配的眼时常令人不敢直视，只怕谁有自惭形秽。

    女子与三大夫相对而坐，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三还敢与师傅玩笑两句，面对女子却是不敢出声，当初第一次见着女子时便是亲眼看这女子以一己之力打杀了三个精壮男子，且那三个男子死相极为凄惨。小三想起那一幕仍旧心有余悸，即便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替二人上茶之后小三便退在一旁，今日女子只是一人前来，并未带上护卫什么的，况且在三宝斋也无人胆敢作乱。

    “出去看店去。”

    三大夫见不得小三这副怯懦模样，淡淡地说了声对小三来说如蒙大赦的话，转眼间少年便消失在原地，女子苦笑抿了一口清茶，淡淡地啧了一口说：“我有这么可怕么？你这徒弟每次见着我都像是见鬼一样。不过这孩子手巧，就是这泡茶的手艺就是上好，比府上那些个笨手笨脚的丫头好太多了，要不……让他跟我吧，我也还可以给他介绍一桩婚事，放心，姑娘绝对漂亮，不会堕了你三大夫的名头，如何？”

    对于女子半开玩笑半真诚的话，三大夫付之一笑，靠着躺椅柔软的枕头，说：“他要是愿意跟你，我当然没有意见，还是直说吧，又有什么事让你亲自来办，先说好，卖命的事不做。”

    “呵呵……那么怕死？”女子轻掩淡雅素颜，笑道，“你三大夫说这种话也未免太不把人当一回事了。谁敢与你三大夫作对？不过我还真有事要你去办。”

    女子放下茶杯，正色看着自在品茶的三大夫，锋利的眉眼间那份担忧似乎都快溢出来落尽桌上的茶壶里去了，三大夫只是淡淡地瞥了眼便说道：“连个求字都不说？这还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先说好，若是杀人另求高明，我只是个悬壶济世的医生罢了，做不来那杀人的勾当。”

    “不巧，此次还真是让你杀个人。”女子极薄的双唇张合，一句话便落了出来，脸上却笑意盈盈，都说薄唇之人薄情，一句话便要人命，当真是凉薄冷酷。

    见着女子脸上笑容，三大夫都不必女子开口便晓得何事，于是说道:“还是请回吧，马家七少爷什么都不懂，除却晓得些之乎者也外，不足成事，这人……杀不得，况且杀了麻烦，我暂时还不想沾上马家这个麻烦，这会让我很被动。”三大夫起身背对着女子，毫不犹豫地拒绝，说完便要离去。下一刻女子叫住他，说：“不是杀他，目标另有其人。”

    三大夫背着双手沉吟片刻，双眉微蹙，随后说道：“马浩？”

    女子点头道：“不错，如你所说我们也查出来马志是个十足的废物，如今马元只剩下三个儿子，一个念书念成了个书呆子，还有一个本就是个呆子，现在最有威胁的就是马浩了，马浩那人虽说目中无人了一些，但是谁都知道那只是表象，实则这人手段极好，暗地里马家已经不少的产业都是他在打理，而且都还打理得不错。只要他一死，剩下的两个呆子不足成事。”

    三大夫思索一阵，重新躺在椅子上，端起茶杯轻抿，苦涩茶水顺着口腔在舌根流入喉咙，那份微苦逐渐转而为甜，所谓先苦后甜大抵就是如饮茶一般，只是世事哪能这般容易，否则哪有女子逼迫自己得分，自己一个不高兴拂袖离去便是。只是人活一世，注定有牵绊，独善其身？终究是奢望。女子回身望了眼屋外链子掩映着的少年身影，三大夫忽将茶杯猛掷于桌面，茶水溅出散溢，只听得三大夫沉声道：“小三若是少了半根毫毛”便抬起头与女子对视，一字一顿道，“你会死！”

    你会死！

    这不是威胁，女子也知道这绝对不是威胁。但是女子也只是戚戚然一笑，忽然间仿佛是多了份与之不符的哀怨气态，“我若是一条命可换马家衰败，这条命你拿去便是。”

    “你知道我不会杀你。”三大夫叹了口气，然后问道，“杀人这种事你们真不该来找我的。”

    “你说那个废物？就算是他求着要帮我办事我都要考虑一下，对一个风尘女子恋恋不忘，好好地道不去修，偏生执迷红尘，自甘堕落，不提也罢！”女子毫不客气地对另一个人的评价让三大夫苦笑更甚，只是他却无从反驳。两个人立场不同，你永远无法用自己的道理去说服另一个人的道理，因为道理不分对错。

    此时杯中茶早已喝干，女子起身为三大夫与自己斟了一杯，重新坐下说：“此时极为重要，希望你好好考虑，若是实在做不到……”女子顿了顿，抿唇微笑，颇有几分妩媚姿态，若是那双眉再柔和一些那便更好了，“实在是做不到，便不要勉强自己，毕竟……你来此就是求一个安稳，倒是我时常来叨饶你。好了，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三大夫忽然发问，女子扭身挑眉，显得有些僵硬，显然女子不怎么习惯做这个表情，“我很想说是他们的意思，但是……这确实是我的意思，他们并不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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