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图纸来,打开,是那个研究室的平面图。图上,在每一间研究室之前,都有三公尺长的一条狭窄走廊。
答案是:“每一个研究员,在进入研究室之前,都要经过这条走廊。”
我道:“那又怎地?”
回答是:“在这走廊之中,有一组电眼,包括透视装置在内。若是通过的人,和原记录不符,他就无法通过,曾经试过有被鱼骨哽了喉的人,无法通过。”
我呆了半晌——身上多了一条鱼骨,都无法通过,听来虽是夸张之至,但是却也说明了一个问题:研究员甲或乙都无法把一只手带进研究室。
一只手尚且进不了研究室,一个人自然更不可能进入研究室了。
我之所以把这日后发生的事先写出来,就是为了要说明事情之奇,奇到了难以想像的地步。
这“第五只手”,自何而来?
宇宙大爆炸,能产生星体。产生生命,但是研究室的大爆炸,绝没有理由,可以产生一只手出来的。
所以,当时所长和应急小组的人员,盯着对那两个人来说,少得可怜的残肢,心中的惊异,实在非笔墨所能形容于万一。
足足在怔呆了三分钟之后,所长才下命令,他指着那些残肢:“一切绝对保密,就由全组负责,进行彻底调查——若有消息露,全组处决。”
所长的命令下得如此严厉,是在意料之中,因为在如此警卫森严的地方,竟然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混了进来,那实在太可怕了。
(理所当然的想法是——有一只残手,这只手,自然应当属于一个人。)
独裁者最注重的就是安全,若是防范如此严密,尚且会出现漏洞,那还有甚么安全可言,自然非彻查不可。
彻查的结果,在十天之后,便已完成,以后一再复查,也没有甚么更多的进展。
彻查的第一个结果,是把所有的“残骸”都集中起来,进行检验,连小如米粒的肉碎也不放过,沾着血的所有物件,也在检验之列。
自然,集中力量检查的,是那五只手掌。
那五只手掌,三右两左,也就是说,多出来的那只,是一只右手。
首先,对查指纹,所有的研究员,自然都有完整的指纹记录。对查的结果,其中一左一右两只手掌,属于研究员甲所有;另外的一左一右,属于乙——这都是无可置疑的事情,确凿之至。
多出来的那一只手掌,在研究室的所有工作人员中,没有记录——事实上,也根本没有哪一个工作人员,少了一只手掌。
于是,展开了全国范围的追查——独裁政体的特点之一,就是掌握人民的资料,特别齐全,要进行如此的追查,也不是难事。
追查的结果是,没有这手掌的指纹资料。
这证明了混进机密重地的人来自国外,它所引起的愤怒和惊惶,自然也加了多倍。
这一方面的追查,还包括了对其他残骸的鉴定。结果是,所有的残骸,不是属于研究员甲,就是属于研究员乙。竟然没有一点,属于应该在爆炸发生时,也在研究室中的第三者——那手掌的主人。
这种结果,只能导致一个结论:这个第三者的身体,除了那手掌之外,都因为猛烈的爆炸,而化为气体了。这一点,从研究员甲、乙的身体遭破坏的情形看来,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若是那第三者的身体,全部化为气体,那甚么事也没有了。只当他根本没出现过,也根本不会有人知他曾存在。
可是,他却偏偏留下了一只手掌!
第二部分的检查,是翻看了这一天所有进入研究所的人的记录。
这一部分的检查结果,也可想而知——别说是陌生人,就算是陌生蚊子,也混不进来。
然后,自然是最重要的第三部分检查了——针对那只手掌,进行了彻底之极的化验和检查。
奇怪的是,研究员甲、乙,都有身体其他部分的残骸被发现,哪怕是细小无比。但是那手掌的主人,却甚么也没有留下,甚至连血也没有一滴——于是推断,强力的爆炸,在最接近那个人处发生。高温和猛烈的爆炸,是足以把人的血肉之躯,化为烟尘的。
第三部分的检查结果,十分详尽。简言之,证明那是一个男性,人种和该国大多数人同种。所以虽然没有指纹记录,也可以被认为是该国人士,特务部门立即假设,那是由于反对独裁政权,一直流亡在外国的危险分子。
那人的年龄是二十六岁,上下不超过一年,身高约一百八十三公分——虽只是一只手掌,但现代科技甚至可以拼凑出他的脸容来。
更详尽的是,那个神秘男子的血型、DNA以及种种可以分析出来的数据。这一大堆检查结果,详尽是够详尽了,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半分也不能解决何以会有这样的一只手掌在爆炸后的五十九号研究室之中。
那女声以流利的法语,说到这里,已把发生的事情,说得很清楚了。
接下来的一段话,竟是直接对我说的:“卫斯理先生,这件奇事,是不是能引起你的兴趣呢?我们知道,不久之前,你曾有一段奇异的经历,和喇嘛教有关——一只从活佛手上断下来的手掌,几十年后,又接上了活佛转世灵童的秃腕之上。现在又有这只手掌,真可说是无独有偶,一定值得阁下追究。我们也有求于阁下,若阁下有兴趣,可向送录音带者示意。”
听到这样的一段录音,我又向那人看去,那人也正向我望来,显然是等候我的“示意”。
我不禁大是犹豫:这件事的本身,当然有趣之至,值得探索。可是事情却又和那个独裁政体有关——再有趣的事,也就变得无趣之至了。
可是,我的好奇心极强,又经受不起这样的诱惑,所以我决定自己给自己出一道难题。
我向那人道:“我一向不和藏头露尾的人打交道,首先,说这录音带的人要亲自来;其次,一来到,就要把那研究所的一切都告诉我,例如正在进行甚么项目的研究,何以要严格守秘密等等,不然,免谈。”
我心想,这两个条件,第一个还不容易,第二个要求,正是犯了所有独裁政体之大忌,不可能应允,那么,我也可以“无可奈何”地不理这件事了。
我这两个条件一提出来,那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倒是戈壁沙漠和温宝裕,大失所望
他们显然很想参与其事,追索究竟。
那人等我说完,站起身来,只是略点了一下头,又向各人拱了拱手,表示要告辞了。
其人之“沉默寡言”,竟到了这等程度,当真是世所罕见。
有事情拜托这样的人去办,是不是办得成在其次,肯定不会有露,那是一定靠得住的。
那人一言不发,走了之后,小宝就道:“这两个条件,太苛了些。”
我瞪了他一眼:“我不想和他们打交道,不答应,就算了。”
戈壁沙漠笑:“小宝年纪轻,不懂得独裁者的心理。古今中外的独裁者,最注重安全,防范保安如此严密的地方,都出了这种怪事,独裁者起居出没之所,还有哪一处是安全的?所以一定要弄清楚不可,卫斯理又是这一类疑难杂症的专家,不找他找谁?条件再苛,也必然会有人来讨价还价的。”
戈壁沙漠的这一番分析,自然合理,小宝想了一想,也就道:“我们不妨先来研究一下,那第五只手,是怎么一回事。”
我笑道:“你说呢?”
温宝裕背负双手,来回踱了几步,煞有介事的,作其思考之状,差点就没有握手成拳,抵在下颊,低头沉思,厥状甚是滑稽。
然后,他一挥手,开始发表意见:“许多神秘莫测,不可思议的事,都是由于人们一个劲儿向复杂方面去想才造成的,其实事情本身,很是简单。”
戈壁沙漠大笑三声:“伟哉此论——可否说得具体一些,别放伟大的空屁!”
温宝裕也不生气,继续开腔:“这件事,其实也很简单:有人混进了研究所,可能不是第一次了,混进去混出来许多次,也没有被人发觉,直到这次,发生了意外,这个人在爆炸中,只剩下了一只手,这才东窗事发。”
我和戈壁沙漠面面相觑,因为小宝这样说,实在是太简单了一些,难以服人。
温宝裕交叠着手:“保安虽然严密,但一样可以有漏洞,而且,保安系统是由人来掌握的,人最靠不住,出些毛病,理所当然!”
我叹了一声:“小宝,若是那独裁者和你的想法一样,至少有上百人要人头落地。”
戈壁沙漠吐舌头:“不错,独裁者的心态,是宁愿错杀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人,这研究所的腥风血雨,只怕难以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