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然后停留了下来。
他的目光如同他本人一样存在感极强,察觉到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脸,柯怡更加窘迫,觉得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了。
“我先回去了。”她说道。
“我们也回去。”边册的这个“我们”指的是他跟金坷垃。
蹲在他脚边的金坷垃像是听得懂他的话一样,站了起来。
柯怡当然不会跟他一起走。她走在前面,明明知道与后面一人一狗隔了一段距离,却能清楚地听到他们走路的声音,尤其是男人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很清晰。她能想象到他是怎样迈开腿的。
大约是因为之前被他的目光注视了太久,她的心跳还没有平复,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又走了几步,她觉得自己胸口闷闷的,呼吸也困难了起来。感觉到自己额头上滴落下来的汗多得不正常,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不对劲了。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觉得四肢不受控制,头越来越重,随后眼前一黑。
晕过去的时候,柯怡并不是完全失去意识,忽然在路边晕倒让她很没有安全感,不敢完全闭上眼睛。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在失去平衡的时候被一双大手扶住,她被扶着坐了下来。紧接着,她感觉到那双手触碰到了她的额头,滑过她的脸颊,抚摸上了她的脖子,最后滑到了她的领口。
这个男人想要做什么?
她急切地想要阻止,可是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眼皮越来越重,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只能任那双手猛然拉大了她的领口。要不是发不出声音,她一定会惊叫。
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领口被拉大,正好有凉气灌了进去,拂过她胸口的肌肤。柯怡舒服得无意识地发出了声音,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她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开始一点点恢复了意识,恢复了知觉。感觉到手边痒痒的,她伸手抓了抓,发现是金坷垃的脑袋,软软的,十分治愈。
她睁开了眼睛看向金坷垃,刚刚恢复焦距的眼睛里带着柔和。
“没什么事,你睡得太少了,低血糖。”见她睁开眼,边册收回了手。
感觉一直压在胸口的重物消失了,柯怡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是边册的手。他的手一直压在她的胸口扯着她的衣领。然而在刚刚移开的时候,她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手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划过了她锁骨下的皮肤。
那种触感与她自己的手指不一样,好像颗粒感更强一点,比她的手更加粗糙。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酥痒和战栗。
“谢谢。”
她红着脸想要站起来,却被他按住:“再坐一会儿,你现在应该依旧四肢无力,很容易摔倒。”
要是换成别人,看到人晕倒一定会被吓得不轻,就算稳重点的也会打电话叫医生,而他却似乎一直是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处理起来也是不慌不忙的。到底是因为懂得急救还是因为见过更大的场面,所以才这么镇定?或是两者都有?柯怡心中猜测着。
每次见面,边册给她的印象都不同,她觉得面前的男人浑身上下透着神秘感。
指尖仍然残留着刚才细腻的触感,边册无意识地摩挲起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的手指。感觉到她探究的目光,他漆黑的眼中浮现出笑意,目光看向面前女人拜他所赐依旧大敞着的领口和深沟,吹了个口哨,以欣赏的语气说:“品位不错,金坷垃,是不是?”
那态度像是在跟身旁的狗谈论艺术品一样。
金坷垃立即配合地汪了一声。
察觉到他在看什么,柯怡的脸瞬间红透了,立即把领口朝上拉了拉。她想骂他流氓,可是人家做这些的初衷也是为了帮她。
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今天穿的不是卫衣,而是带纽扣的或者拉链的,面前这男人一定会全部扯开。
七点多,附近的人慢慢多了起来。看到一男一女坐在路边,女的满脸通红,行人忍不住会浮想联翩。
再不离开,怕是刚才她晕倒的时候他扶上她的腰、手触及她的额头、划过她脸颊的触感和记忆都要清晰地涌上来了。
“时间不早了,我再不回去来不及了。”柯怡站了起来,发现脚上依旧有些无力。
她站了起来,正好把脖子完全舒展开,边册清楚地看到她从脸蔓延到脖子上的红晕。
“或许你今天可以请假,不去上班。”
边册的话让正准备走的柯怡有些意外,忍不住又看向他。
让她意外的不是他知道她要上班。她知道自己从毕业工作以来,染上了不少职场习气,一眼就能看出来。让她惊讶的是另一件事。
接触了一个星期,她知道他是个只喜欢狗,或者说是对人根本不关心的人。一周以来,虽然他能看到她的疲惫,重点却从来都是放在他的金毛身上的,怎么忽然关心起她来了?
他的形象再次与自己记忆中的重合,就好像是之前在边城酒吧他对她说“女孩儿就该爱惜自己”的时候一样。柯怡心中被触动,说:“谢谢,可我还是要去上班。”
因为晕倒耽误了不少时间,柯怡回来洗澡化妆的时间变得有些赶。当花洒里喷落下来的水划过胸口的时候,她不自觉地抚摸上了锁骨之下的肌肤。那手指划过留下的粗糙的颗粒感似乎还在。
第三次相遇,变化之大的边册让她心中有些害怕。
临出门的时候,柯怡看了一眼客厅里用来做隔断的架子,架子第二层直-9武装直升机模型旁边是一个釉面泛着光泽的白色瓷瓶,在机械感十足的模型衬托下,温润又静谧。
那是她大一寒假时遇到边册,在瓷都雕塑瓷厂里完成的。当时十九岁的她还很稚嫩,可以为了调出一个天青色画一幅画,对着外面的雨坐一天,等待“雨过天青云破处”。
九点准时到了公司,柯怡拿上助理小孙准备好的资料,参加了公司关于这次项目开的会议。
对于这个项目,公司志在必得。柯怡代表设计组,自然也表现出了很大的信心。
会议结束之后,柯怡一边收起自己的图纸,一边跟小孙交代接下来要做的事,说完才发现南封并没有走,好像在等她。
看她结束后,他走到了她面前。
“柯怡,你今天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一天?”
低血糖之后,柯怡的手脚到现在都还没什么力气,完全是靠强撑着的。南封的细致总是让她心惊,甚至让她觉得自己私下里做的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没几天就到投标的日子了,我还能撑一撑,拿到项目以后,南总再给我好好放个假吧。”柯怡笑着说道。
南封亦勾起了一个笑容说:“好,项目拿下来不仅有休假,还有奖金。”
听到奖金,柯怡心里一下子来了动力。
接下来几天,柯怡依旧每天早上五点半起来去陪跑。可是见到边册的时候,她就会尴尬,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看着她的领口,夸她品位不错的情景。
相比之下,边册还是一副老样子,只要她稍微有一点让他的金毛不满意了,就要扣她的钱。
在整个设计组连续熬夜半个月之后,终于到了竞标的日子。
柯怡今天特意化了个气场很强的妆容。当带着公司精英设计师团队,跟南封一起高调地走进甲方会议室,看到甲方会议室正中间坐着的那个双腿交叠伸出桌外的男人的时候,她脸上从容的笑容几乎崩坏。
谁能想到甲方的负责人竟然是边册。
她脑中闪过自己被金坷垃拽着毫无形象地狂奔的样子。
在场有谁能想到今天早上六点,她还陪他的狗跑过步?
要是能重来,柯怡今天一定不会来。要是边册把她的真面目暴露出来,告诉别人她每天早上还陪跑,陪跑的对象不是人而是狗,她的形象就全毁了,业界的人也就会知道她是个为了二十块都能斤斤计较的人。
显然边册也没想到会遇到熟人,他的眼皮抬了抬,漆黑的眼中闪过惊讶。
要不是在这种场合遇到,边册真的没办法把穿着运动服、被金坷垃遛着跑的女人跟有名的设计师联系在一起。她刚进会议室时优雅、高傲、自信的样子,跟那个脸色苍白还要为了两百块陪跑,最后低血糖晕倒的女人完全不一样。
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却意外地可爱。
边册那从柯怡进来开始就停留在她身上没有移开过的眼中似有光影掠过,笑意慢慢浮现上来,叫人心惊。
他甚至还动了动手指跟她打招呼。
这动作看起来优雅又恶劣,像是恐吓,柯怡脸上的表情更加僵硬了。
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南封低声问:“柯怡,怎么了?”
“没什么。”柯怡回过神来,捏紧了手中的文件,露出了个让他安心的笑容说,“放心吧,我很有信心。”
说着,她不再看边册,刻意忽略了他的目光,跟助理示意了一下,自己拿着方案走到了主讲台。
南封看她没事,就坐到了旁边。
柯怡的助理把方案发到了几个甲方负责人手里,人手一份。别人都翻开来看了,但是边册却没有动,好像一点都不感兴趣一样。他保持着原来的坐姿,手指摩挲着文件的边缘,带着兴味的目光随着柯怡的走动而移动。
柯怡身为资深设计师,有着丰富的讲标经验,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她从设计理念开始,讲到了设计初期思路,再从设计元素讲到了设计说明。功能分布、空间流线、材料运用……讲标的时间不长,她却面面俱到,脸上的笑容能抓住所有人的眼睛。
“边总,你觉得这个怎么样?”身旁的人问。
边册勾了勾嘴唇说:“不错。”从头到尾,他的目光都在柯怡的身上,方案连一眼都没看过,翻都没有翻开,好像根本不重要一样。
到底是觉得方案不错还是人不错?旁边的人不敢问。
直到出了会议室,感觉不到那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柯怡才松了一口气,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紧绷了太久,她居然觉得肩膀有些酸疼。
“讲得很棒。”
面前出现一瓶水,柯怡接过喝了几口,才看向南封说:“谢谢。”
“不过你刚刚看起来有点紧张。”南封温和的语气里带着笃定。
果然还是被他看出来了。他们相识许多年,彼此非常了解,再加上他是个很细腻的人,柯怡一点都不意外会被他发现。
但是她一点也不慌乱,应对自如地说:“是有点,不过适度的紧张能让我更加兴奋。”
南封笑了笑说:“我从不质疑你的专业能力。”
柯怡还记得自己刚工作那会儿,没见过大场面,第一次挑大梁去讲标,走进会议室看到几个评审坐在那里,心里就慌了,原来背好的稿子因为紧张全都忘了,脑中一片空白,讲得磕磕巴巴。
这个项目他们花了很多心思,讲完出来,觉得自己搞砸了,她看着南封就哭了,还惊动了里面评审的人。
南封包容地安慰她说,这是第一次,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没有关系。
本来,他们对那个项目都不抱期望了。让他们意外的是,几天后,甲方打电话通知他们中标了。
南封开玩笑说,他们的方案本来就做得很好,虽然讲标讲砸了,但是后来靠同情分补上来了,中标也是应该的。
所有公司都讲完方案后,接下来就是等结果。
害怕遇到边册,心慌的柯怡干脆找了个借口,躲到了洗手间。
她没想到自己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会在他面前暴露。
她一直给人的感觉就是高高在上、娇气、生活高质量。但是谁都不知道她只是表面光鲜精致,背地里却在拼命省钱、赚钱。陪跑并不是她唯一做过的兼职,在此之前,她还做过高尔夫潜水员,就是在高尔夫俱乐部里穿着潜水服下水捡起客人打到河里的球。
别人以为她住的是高档社区,但其实她住的是高档社区隔壁的普通住宅区。
不管是她的父母、朋友还是南封,都没人知道。
其实,以她的收入,完全可以过得很好了,但是她有别的目标,一个在别人看来可能非常疯狂的目标——她要在今年买一架私人直升机。
“谁能想到,业界龙头公司的设计总监竟然为了一个小时两百块去陪跑,柯小姐?”
当柯怡察觉时间差不多了,走出洗手间,准备去听投标结果的时候,在洗手间门口遇到了边册。
他依旧是那副懒散的站姿,整个人靠在墙上,一条腿曲起,裁剪合身的西装穿在他身上,不仅优雅,还多了一份与众不同的野性。
柯怡心中一跳,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样子,问:“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柯小姐。”边册收起脚站直了身体,朝柯怡走近了一步,说,“想来想去,你只能躲到洗手间了。”做这些动作、说这些话的时候,边册的目光一直落在柯怡身上,完全没有移开过。
这目光让柯怡想起了刚刚讲标的时候他注视着自己,好像把自己从上到下看了个遍的感觉。感觉到他的靠近,感觉到他的气息,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站在了女洗手间的门口,仿佛随时都会逃进去关上门一样。
这个男人太危险了。
她慌乱的样子被边册看在眼中,却没有说破。他笑着说:“不要担心,我不是来拆穿你的,只是来告诉你,你们公司中标了。”
中标这件事并不让柯怡意外,却足以让她的心情好起来,庆幸设计组半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
“谢谢告知。”提到自己专业相关的,她就从容起来。
“其实我不懂设计,对这个项目也不了解,会选择你们公司完全是因为你。”边册的话毫不掩饰自己对柯怡的兴趣。
换成是别的男人,柯怡会觉得他是在邀功,或者是想跟她交换什么,可是边册却让她感觉不到这种目的,好像他这么做只是纯粹地为了表达什么。
她的脸红了起来,心跳也因为他低沉的声音而加快。她的脸上一瞬间闪过很多种表情,却唯独没有受宠若惊。谈及她的工作和专业,她总是很自信。
她朝边册露出了明艳的笑容说:“谢谢你,边先生。不过即使没有你,我们公司照样能中标。”脸上的红晕使她看起来多了一丝女人独有的娇俏动人,却没有阻挡她的意气风发。
边册看着她,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一样。
在这种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注视下,柯怡保持着惯有的笑容说:“我的同事和上司应该在等我,边先生,我先走一步。”
“他们的确在找你。”边册侧过身体,十分绅士地让开了路。
看着渐渐走远的女人,他眼中笑意更深:“明天见。”说完,他清楚地看到了穿着一身职业套装、精英感十足的女人脚步乱了。
“老大,你去哪儿了?我们中标了。”助理小孙看到柯怡,欣喜地说。
即使这个消息边册已经告诉过她了,柯怡依然露出了个笑容说:“去了下洗手间。”
说着,她又看向南封说:“南总,是不是该给设计组放几天假了?”
南封斯文的脸上带着笑容,温和地说:“当然。”
中了标,接下来就是庆祝。拿到项目,连续半个月没睡好的柯怡像是泄了气一样,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疲惫,连动都不想动了。她拒绝了聚餐活动,直接回了家。
到家之后她几乎是倒头就睡,一直从中午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