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天道:“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外边喝酒,结果碰上了几个熟人,大家就在一起继续喝,吃完了饭他们说去打牌,于是我们就去宾馆开了个房间,后来一直打牌到凌晨两点多,其他人都赢了钱各自回家了,就剩下我一个人觉得很不爽。这时宾馆电话响了起来,我听到电话里一个十分好听的声音在问:先生,请问需要服务吗?我一下子就热血沸腾起来。谁知道那天警察会来查房呢?结果就被罚了五千块,还被拘留了十五天。从里面出来后我就接到了单位的解除合同通知,原因是无故旷工长达半个月。老婆也不原谅我,和我吵架后就离婚了。真是倒霉催的,要早知道的话那天晚上我就不去喝酒了。”
沈跃的眼睛亮了一下,问道:“当时你为什么要去喝酒?”
靳天不回答。沈跃冷冷地道:“你刚才明明撒了谎,只不过我没有揭穿你罢了。你们去宾馆并不是打牌,而是聚众吸毒,你骗过了警察可骗不过我。”
靳天在惊骇之下急忙说道:“我说,我都说。那天我去找我舅舅借钱,以前他一直对我挺好的,可是那一次他一见到我就朝我发脾气,直接把我从他家里给轰了出来。我心情不好就独自一个人去喝酒了。”
沈跃问道:“你身上不是有钱吗?去找他借钱干吗?”
靳天道:“就那几千块了啊,眼看就没了……”
沈跃看着他:“你老婆和你舅舅知不知道你吸毒的事情?”
靳天猛地摇头:“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我也是刚刚沾染上那东西不久,谁知道从此就甩不掉了呢?”
沈跃拍了拍靳天的肩膀,温言对他说道:“别再抱怨过去的事情了,自己主动去公安局投案自首吧,去告诉警察你是从什么地方搞到毒品的。趁你刚刚吸毒不久,尽快戒掉,不然的话你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靳天的身体战栗了一下,道:“好,我听你的。”
“你怎么知道他吸毒?”离开靳天后,康如心问沈跃。沈跃微微一笑,回答道:“他在说到他们去宾馆打牌的时候我发现他在撒谎,你说几个男人去宾馆除了赌博之外最可能会干什么?聊天?喝酒的时候可能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吧。同性恋?几个人在一起玩的可能性不大吧?”
康如心不住地笑,说道:“那你刚才从这个人身上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吗?”
沈跃的神色瞬间变得异样起来,说道:“我们现在就去找靳天的那个舅舅,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说不定接下来我们还会发现一些更有趣的事情。”
刚才康如心只是随便问了他一句,靳天的事情与陈迪的案子毫无关系,而且似乎并不值得像沈跃这样的人继续调查下去,可是眼前的他却忽然变得兴趣盎然起来,这让康如心感到十分不解,她问道:“你去找那个人干吗?”
沈跃笑道:“我们找到那个人后我再跟你解释,现在我需要证实一些事情,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这件事情就太有趣了,以前我只是从理论上了解过心理学里面的这种现象,还从来没有认真去分析、了解过。”
沈跃的话让康如心更加好奇,不过她并没有继续问下去,她知道,到时候沈跃一定会告诉她一切的。
靳天的舅舅名叫严三思,是县文管所的所长,五十来岁的年纪,看上去很有书卷气。沈跃没有让康如心拿出警官证,毕竟有些事情还处于未确定状态,他直接对严三思说道:“我们来是想问你一些关于靳天的事情,希望你能够告诉我们关于他的真实情况。”
严三思急忙问道:“他又怎么了?”
沈跃看着他:“靳天吸毒的事情你知道吗?”
严三思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大声道:“吸毒?这怎么可能?”
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沈跃在心里叹息,问道:“你是靳天的舅舅,也许靳天的母亲去世得早,所以你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是吧?”
严三思点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后说道:“是啊,我的父母去世得早,我也就这一个妹妹,她走后留下了这个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读书、结婚都是我一手操办的,这孩子……他怎么会吸毒呢?这可怎么得了?”
沈跃安慰他道:“他已经答应我了,马上去自首、戒毒,不过这件事情还需要你督促他才行。严所长,我想问你另外一个问题:靳天被拘留前曾经来找你借钱,你为什么忽然朝他发脾气还将他轰出了家门呢?据说你一直对他很不错的啊。”
严三思的脸色变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那天我的心情不好,单位里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实在是让人心烦。我前不久才给了他一些钱,想不到他那么快就花完了,再加上我心情不好……现在想来当时真是不该,这下好了,他工作也没有了,还离了婚。唉!”
他在撒谎。沈跃微微一笑,问道:“文管所这样的单位应该很清闲吧?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严三思苦笑着说道:“任何单位都一样,有句话不是这样说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咦?你不是找我问靳天的事情吗?刚才我可是都告诉你了啊。”
沈跃淡淡一笑,说道:“靳天的事情已经问完了,不过我发现你刚才有些话是在撒谎。当然了,如果你撒谎的原因并不涉及犯罪的话……严所长,你在害怕什么?”
严三思的脸色瞬间变得慌张起来,急忙道:“我害怕?我有什么害怕的?”
沈跃盯着他,缓缓地说道:“严所长,如果你撒谎的原因并不涉及犯罪的话,我们当然会马上离开,可是你刚才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你在那天忽然朝靳天发脾气的原因上不但撒了谎,而且很可能涉及一起罪案。严所长,请你告诉我,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以致在你最疼爱的外甥面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严三思一下子就瘫软在了椅子里,不过他依然不愿意说出真相:“没什么事情,你别恐吓我……”
沈跃冷冷一笑,依然盯着他,说道:“恐吓?你的这个词用得好像不对吧?严所长,虽然我不是警察,但我旁边的这个人是。有些事情你是瞒不住的,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讲出来吧,难道非得换一个地方才可以?”
严三思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叹息着说道:“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们。情况是这样的,保存在我们这里的一件重要文物丢失了,就在靳天来找我的那天下午,大白天的,存放在保险柜里的那件东西竟然毫无缘由地不翼而飞了。”
沈跃拿出电话直接打给田局长:“你好,我是沈跃,我在你们县的文管所,请你派人来一趟吧。”挂断电话后,他看着严三思,淡淡地道:“你把我们当成傻瓜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报警,这说明了什么?”
严三思顿时面如土色,全身筛糠似的战栗了起来。
沈跃在无意中揭开了一起大案的盖子,这让龙华闽很是惊喜,同时也感到疑惑,他问沈跃:“你怎么想到要去找严三思?难道真的只是一种偶然?”
沈跃笑着看了康如心一眼,问她和龙华闽:“你们知道蝴蝶效应吗?”
康如心惊讶地道:“亚马孙雨林中一只蝴蝶翅膀偶尔的振动,也许两周后就会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这和严三思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龙华闽也完全不解,道:“是啊。”
沈跃解释道:“蝴蝶效应其实就是一种混沌状态,而混沌状态的最大特征就是不可控。前不久在去美国的飞机上,我忽然回忆起自己的人生经历,感觉到一个人的命运是如此莫测与奇妙。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因为父亲的安排,我进入医学院校;一个梦让我初次接触到心理学;被教授中医学的老师在无意中拉上讲台做示教以及一位寝室同学的逃课让我感受到了心理学的神秘;中美院校之间的硕士生交换项目让我踏上了去往美国的求学之路;好奇使得我无数次去观察医院外边那些所谓算命大师的行骗过程,由此激发出了我在细节观察方面的天赋,也因此而顺利地通过了威尔逊先生的测试;我认识了安娜,我们有了孩子;我的职业病让我失去了她们;我职业的敏感让她们死于非命;于是我回国,认识了你们,特别是如心,她因此成了我的爱人,我幸福的人生再次开始……这一切的一切,如果仔细去回忆、去分析的话,就会让人真切地感觉到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左右着自己的命运。我一度相信这是上帝的意志,或者正如佛教所说:此乃众生愿力所为,这是机缘巧合。可是在经历了陈迪的案子之后,我忽然明白,这就是蝴蝶效应,只不过现在我是在反过来追寻陈迪案件发生的起因而已。”
龙华闽顿时明白了,笑着说道:“这确实很有意思。”
沈跃继续说道:“有一首西方民谣这样说道:丢失一颗钉子,坏了一只蹄铁;坏了一只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伤了一位骑士;伤了一位骑士,输了一场战斗;输了一场战斗,亡了一个帝国。这说的其实就是蝴蝶效应,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其实就是一个士兵的心理受到影响,结果这种心理逐步朝着坏的方向扩散,最终左右到了一个帝国存亡的过程。个体心理与群体心理是相互紧密联系的,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心理也是可能相互感染的,而一旦这种心理感染的能量聚集到一定程度之后,谁也无法预料它最终的走向与结果是什么。”
龙华闽问道:“也就是说,陈迪杀人案其实就是这种能量集聚的结果?”
沈跃摇头道:“不知道,也许这起案件只不过是这种能量集聚过程中的一环,也可能到此就结束了。既然是蝴蝶效应,那就意味着不可知、不可控。谁知道呢?”
康如心顿时打了个寒噤:“这也太可怕了吧?”
沈跃笑道:“也许是我过于夸大了蝴蝶效应的能量。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陈迪杀人案所造成的效应确实并没有结束,比如这起案子对这两个家庭所有成员未来以及对整个社会的影响。”说到这里,他叹息了一声:“在这样的情况下,心理救助就显得尤为重要,可是,目前我们国家心理学的发展状况还远远跟不上啊。”
沈跃对心理学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特殊情怀,而且他正在不断努力着。龙华闽发现自己的内心又一次被触动,感叹道:“心理学实在是太神奇了,如果不是你的话,严三思的这个案子说不定永远都不会被暴露出来。”
沈跃道:“所以,我还会继续调查下去。这个案子实在是太有趣了,或许它会成为一个非常经典的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