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元年岁末,大雪。
黎皎皎刚从噩梦中醒过来,就听见外头炮火轰鸣声。
她做了一晚上噩梦,心头越发不安稳。
侍女紫苏匆匆打了帘子进来,伸手将黎皎皎扶起来,“老爷传信回来,要我们今日便要离开京都,起义军已经在城门外,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顶多半个时辰,起义军就能攻入京城,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成为戚复的刀下亡魂。
黎皎皎被紫苏冻得一个哆嗦,配合着穿上夹衣和小袄。心里却在思考,就算是离开京都,又能逃到哪里去。
“戚复竟然这么快便来围攻京都,实在是……太过心急。”按道理,戚复带领的起义军应当在庐州休整一段时间,才会围攻京都。
这样不惜代价,也要立刻打下京城,不是张狂得厉害。
就是有什么急事。
紫苏也叹了口气,郁郁道:“谁知道呢,不少人都说戚复是个疯子,打起仗来不要命。”
黎皎皎这时候无心去想戚复的动机,反倒是叫她们逃离京都的信,实在不像是她父亲的作为,“阿爹回来了吗?”
黎清逸自请守城,就是下了决心带着一家人死守京城,根本没打算苟活。
紫苏手有些颤抖,衣角上还沾着未曾干涸的血迹,不敢让黎皎皎看到,“还不曾,老夫人和夫人已经开了库房,收拾好即刻便走。”
黎皎皎沉默下来。
紫苏手脚麻利地替黎皎皎梳了个普通的双螺髻,只在脑后系了一条鹅黄发带。镜子里的小娘子眉若远山,眸子澄澈,黑压压的发髻越发衬得她肌肤雪白。
美得温柔皎洁,自有风骨。
可惜这样的乱世,美貌反而可能会招来祸患。
“外头乱了,五娘子手上的镯子也收起来吧。”紫苏将黎皎皎的脸抹黑,又把她的眉毛画粗。
黎皎皎的目光落在手腕上的墨翡手镯上,上头雕着一枝浮雕梅花,显得内敛而雅致,却一瞧便知道价值不菲。
“我藏在袖子里。”黎皎皎摇摇头。
这是她三年前救了一个小乞丐,对方放在她这里的信物。
他曾说过,会在三年内,亲自来上京取回信物。
黎皎皎也答应他,会在上京等他,算起来,只差几日便到了三年之约……但万一能遇上呢?
黎皎皎不爱奢华,房间内的珍品不算多,只有书卷塞满了架子。书籍厚重,只能捡着孤本珍本带上,其余的都不带了。
她披了件半新不旧的棉布斗篷,上了马车。
街道上匆忙逃窜的都是拖家带口的平民,马车和牛车堵住了路,众人都是惶然仓促的模样。
风一刮,雪沫子漫天乱飞。
黎皎皎坐在马车上,拨开帘子偷偷看了一眼远处,果然城楼处战鼓喧天。乱糟糟的行人朝着西边南边跑,想抄小路连夜跑出京城,免得被战火波及。
只是小路哪有这样好走,官兵守着不说,那么多人早就堵得水泄不通。
紫苏低声道:“娘子莫急,我们拐近路去城墙缺口。”说罢,又叹了口气,“外头都传,那戚复吃活人肝胆,性情残暴古怪,也不知留在城内被戚复处置,会是个什么下场。”
“不过想来,这么夸张的话,必然是骗人的。”紫苏自我开解道。
黎皎皎在书上看到过吃人肉的记载,虽然害怕,却垂着眼睫不说话。
她一下一下摩挲手腕上温凉的手镯,心头焦灼难言,若是这天下彻底改换姓名。到时候,新帝戚复上位,第一个要清算的便是黎家。
传闻戚复性情阴鸷,手段凶残,是个反复无常的暴虐之人。
攻打抚州时,知府献上自己积攒多年的财宝和貌美绝伦的小女儿讨好戚复,希望戚复留下一家老小的性命,谁料戚复当着知府小女儿的面,手刃了知府全家。
如此还不算作罢,还割下知府一家人的脑袋,剜去眼舌,挂在城门上示众。
这样一位新帝,若是当真上位……
马车被撞到,猛地一晃,紫苏扶住黎皎皎,外头传来交谈的声音。
半晌,有婆子掀开帘子来,面色有些勉强,“慎宁伯府的车架在前头,车辕坏了,说是让不开路了。”
紫苏一下子皱眉,“再过两刻钟,城门怕就守不住了,此时不走,和等死有什么区别?”说完,忍不住嘟囔,“把马车拖开,给我们让个路难道不成?自己走不了,也要拦着别人,和她们一起等死么。”
帘子被人扒开,慎宁伯府的二娘子谢蓉伏在窗口,哀求道:“七表妹,求求你带上我吧,我阿爹他们不管我了,我不想死……”
“我可以把马车给你,你自行出城。”黎皎皎不紧不慢道。
她可以和母亲坐一辆马车。而谢蓉将车子挡住路,明显是恶意要挟,带上一定会生出事端。
谢蓉的神情苍白了几分。
但很快,她开口道:“我知道你阿爹和哥哥的下落,你若是带我出城,我便告诉你他们的死活。”
黎皎皎只犹豫了一瞬间,“上来。”她眸色清澈,掀开车帘子,“我带你走。”
但是不知为何,谢蓉上车走了还没多远,就有混乱的流匪朝着马车追来,提刀便要砍断车辕。
马匹受惊,马车被带着横冲直撞。
黎皎皎隐隐觉得不对劲,她看了一眼谢蓉。且不说她车辕断得离奇,就算是求救,这个时候也不该向黎家人求救。
一旦戚复攻破京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负责守城、为皇帝奔走筹备军队的黎家父子。和黎家女眷在一起,自然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这些流匪,怕是谢蓉引来杀她们的,毕竟父亲得罪的人太多了。
可这时候,只有谢家人可能知道她阿爹的下落。
黎皎皎掀开帘子,吩咐车夫,“跑慢一些,调转一个方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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