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生在世,聚散离合是常态。”黎皎皎想到见不到他,其实也有一点不舍,可他当然没有理由为她留在京都,于是道,“自由当然比见我重要。”
少年眼梢微挑,他靠在床沿边,指腹往下划了两寸。
黎皎皎被他的指尖冻得一哆嗦,眼睫猛地一抖。
戚复掸掉指尖灰尘,目光微微失神。少女仰起弄花的脸,有一瞬间的羞涩,微乱的碎发浮在她鬓角处,被他的呼吸搅扰得挠人。
“有灰。”戚复嗓音微哑。
黎皎皎睁开眼,下意识忽略掉那点说不出来的古怪,“你若不离开京都,也可以不掺和白月楼的事情,总归都是自由的。”
戚复不置可否。
他收回手,指腹摩挲那只小兔子吊坠,“过了除夕,最迟立春,我便要离开京都。”
黎皎皎没有追问为什么。
上辈子的戚复是在仲春时节离开的京都,若是他有非离开不可的原因,那上辈子已经是在京都多留了一个月。虽然不知缘由,但想来,戚复身上的秘密不止白月楼一个。
“好,那我们在摘星楼过除夕。”
戚复垂眼看着黎皎皎,他想,若是她追问或是挽留的话,他可以晚些时候离去。可黎皎皎没有追问也没有挽留,明明是个很聪明的人,却又这样有分寸底线。
“好。”他弯了弯唇。
离开京都之后,山高水长,再也不会成为别人博弈的一颗棋子,再也不必被牵绊着当一把杀人的刀。
他什么都没有了,便也彻底自由了。
……
黎皎皎将戚复给她的画押交给了黎清逸,黎清逸却没有立即呈上去。
朝廷派人调查刺杀一事,更是调拨重兵驻守平西侯府,势必要将暗杀朝廷命官之人斩杀。当日在路上闹事的人被抓起了大部分,调查后竟是起义造反的赤莲教教众。
而唯一指向白月楼的证据,是在混乱中被杀害的谢蓉。
白月楼一时之间销声匿迹,自然更不敢对黎清逸下手。至于留在黎家的戚复,自然也没有再被追杀过。
黎皎皎的长兄黎平忙着和锦衣卫指挥使傅承交涉,先前傅承来黎家,便是有人弹劾黎清逸贪污受贿,只是最终却并未找到赃物,此事调查得接近尾声了。
黎皎皎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她下了帖子,让沈珈帮忙约了她的兄长沈樾会面。
地点依旧是枕流居。
院内积雪化尽,只檐上还在淅沥滴下雪水。
青年缥碧衣裾拂过廊庑,荼白鹤氅广袂当风,行走间腰间佩玉宫绦如水流动。一直到门前,推门进去后,却并未唐突,只在屏风后坐下。
“世妹信中所提,是何事?”沈樾嗓音温润谦和。
黎皎皎道:“世兄书法冠绝当代,先前弹劾我阿爹结党营私的人必然不会死心,届时,希望世兄能帮忙一二。”
沈樾承其祖父沈首辅遗风,学问极佳,于书法上造诣极高,为人更是清正端方,想必会帮这个忙。
屏风对面沉默下来,过了片晌。
“那世妹可知,找我品鉴书法,是要润笔的。”沈樾慢悠悠地道。
黎皎皎一愣,她还真不知道。
她看了一眼沈珈,开口道:“润笔自然不会少。”
沈珈轻声道:“别惯着他的臭脾气,当他看一眼多稀奇呢。”
“我的润笔,并非铜臭。”沈樾吃了口茶,斯文有礼补充,“对方若有大才,某愿竭才。若是庸人,某亦不屑。”
黎皎皎沉默片刻,唤小厮取来笔墨。沈珈看得稀奇,难得也放下茶盏,慢慢地替她研墨。
大概半个时辰,黎皎皎笔下勾勒出一幅画。画中非山水也非花鸟,而是一片山河日暮,硝烟四起。将军折戟于将胜之前,文人投身于浩浩血河。
画得仓促,却可见笔力深刻画面浓烈。
“世兄,这样可作润笔否?”
上辈子,沈樾以文人之躯,死守保定府,和保定府的百姓一起死在了鞑靼人的铁蹄之下。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整理衣冠,拿自己的命换平民不斩于刀下。
可鞑靼人并未守诺。
屏风后接过画的青年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侧目看向不远处的沈珈,笑道:“二娘说过的话,我倒是要重新考虑考虑了。”
黎皎皎不明所以,也看向沈珈,“珈娘,你说了什么?”
沈珈清冷的面颊也染上一点薄红,冷哼道:“闭嘴。”
屋内一时之间沉默下来。
只有屋外檐上的少年百无聊赖,指尖石子探出,打晕一只胖喜鹊。戚复面色却越发阴沉,他玩弄着腕间的薄刃,又看向坐在屏风里侧的黎皎皎。
烦,她不答应把自己给他,还去和别人相谈甚欢。
杀了她就好了。
杀了她,她就不会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