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休息。
身体是放松了,可是他的脑子里没有一切停止过思考。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从梧桐原一战开始,一路风云突变大小的事情层出不穷。有西夏西辽前来结盟的国家大事,有和女真决一死战的民族大事,也有和萧玲珑的婚礼、兄弟的背叛与覆灭以及手足的离散,这样的私事。
种种事由交织在一起,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让楚天涯颇感压力沉重。
现在,最大的一件事情总算快要了解。击溃了北岸的完颜宗翰并带回了他与金国二太子宗望的人头,几乎已经可以宣告此役的胜利。梧桐原之战加上济源之战,至少损失了金国七成以上的兵马,主力jīng锐更是丧失殆尽。可以想见,以金国这样一个建国不足十余年、根基薄弱的国家来说,他们想要卷土重来东山再起,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眼下的天下大势,就是大宋将兴,金国将亡。
济源之战,也导致了“国际局势”的巨大变化。此前是金国独霸天下,大宋与夏辽等国都是弱国。现在霸主在一夜之间轰然倒榻,是到了重新划定国际霸权与诸国格局的关键时期了。
这个时候,狡诈的耶律大石最先动手,把刀子捅向了他的盟友和邻居西夏国,趁他们的主力jīng锐之师在外作战、国内空虚之时,想要一举拿下西夏,先拿下他在西域的霸权,从而拥有和大宋叫板、分庭抗礼的资本。
耶律大石的这一手,也是典型的“远交近攻”。他的yīn险与狡诈,在他与西夏的交往当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先是示弱求好,还不惜把传国玉玺都送给了西夏国主李乾顺,为的就是与之达成“唇亡齿寒”的铁竿同盟。但是一但国际形势风云突变,耶律大石就毫不犹豫的撕毁了同盟约书,把利刃刺向了被他麻痹、对他信任有加的邻居老大哥,西夏国。
但是楚天涯,是绝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就如同早年的冷战时代美国对苏联的控制与打压、以及后来对中国的jǐng惕与仇视一样,他们不允许有另外一股势力在某一地带形成了霸权,从而威胁到他的国际地位。
道理是一样的。
楚天涯也绝对不能容许耶律大石干掉西夏国,称霸西域。他要的,是两个国家彼此仇视与争斗从而相互消耗,都无法形成一个新的霸权。
眼下西夏危急,楚天涯要做的,就是扶植西夏抵抗西辽。不出预料的话,西夏国主李乾顺派来的使者,应该已经在前往洛阳的路途当中一路狂奔了。这也是楚天涯急于回返洛阳的一个重要原因。
另外一方,江南杭州那里,在听闻了洛阳之变的谣言以后,他们肯定会蠢蠢yù动的。因为在洛阳出事以前,他们就敢于扣押东京派出的度支使了;如果听到楚天涯暴亡的消息,他们不改立旗帜另立朝堂,那才怪!
对于太上皇赵佶以及他身边那群人的政治品格的败坏与轻佻,楚天涯是知根知底的。他们要是不趁这“机会”干出一点跳梁小丑般的行径,简直就有愧于背负历史上的那一次“靖康之耻”的罪名。
……
凡此种种,许多的事情,在楚天涯的脑海里交织不休,让他头大如斗。虽然人是在躺着休息,可是却感觉到越来越累。这个时候他不由得在心中由衷的感叹——要是白诩还在,多好!至少有一半的事情,我可以交给他来处理!
“主公,吃点东西吧……”看到楚天涯这样,贵人心疼不已,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因此表情十分愁苦。
“我不饿。”楚天涯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继续躺着没动。
贵人差一点就要抹眼泪了。小飞连忙给他使眼sè示意她不要造次,二人还一起静静的退了出去,让楚天涯一个人安静。
跟随楚天涯这么长的时间,小飞仍是最懂得他的生活习惯。每逢这种最苦最累的时候,楚天涯都希望能够一个人安静的思考或歇息。除非是萧玲珑、何伯、孟德或者白诩才能这种时候去陪他,去开解他。
可惜,眼下这四个人都不在。
这个时候,官家又找人来请洛阳王了。说是有洛阳急报逞递到御前,请求尽快批示。官家拿捏不下,特意前来搬请洛阳王定夺。
“洛阳王极是疲累了,正在歇息,请勿打扰。”贵人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使者的求见。在她看来,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大事,比楚天涯的心情和身体更重要。
“这……”使者面露难sè,小心翼翼的道,“官家还急等着洛阳王,尽快批处国家大事呢!”
“叫你走!”贵人很不耐烦的喝斥。
“什么事情?”朱雀走了过来,问道。
贵人乖乖的退到了一边。
使者一时还错以为朱雀便是洛阳王妃了,于是急忙行礼道,“启秉王妃,有东京急奏逞递御前,请求朝廷尽快批处,十万火急。”
“折子拿来。”朱雀也不否认自己不是王妃,从使者那里拿来了折子,就朝楚天涯的车辇走去。
使者如释重负的离去。
贵人眼睛都直了,心中惊道:呵,这个家伙!就这样公然冒充自己是萧玲珑了?!
楚天涯躺着,将睡将醒。朱雀爬进车厢里时他惊醒了过来,随口说了一句,“又有何事?”
朱雀的动作滞了一滞,没有答话,而是悄悄的坐到了楚天涯的身边。一只手,轻轻的抚到了他的脊背上。
楚天涯浑身轻轻的一颤,蓦然回神的坐起身来,“朱雀?”
车辇里没有亮灯,可是楚天涯就这样鬼使神差的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
“是我。”朱雀轻声的答道,“主公,你该吃一点东西,身体重要。”
楚天涯这一坐起来,几乎就与她面对着面,都能感受到对方鼻息之间的气息,也能看清对方眼神之中的一切情绪。
在这一瞬间,楚天涯突然有了一丝恍惚。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里突然有了一个诡异的念头——如果这张脸的主人在几天前死于宗翰之手,你是否会愧疚终生、追悔莫及?
喉节莫名的轻轻滑动的一下,楚天涯的眼神突然毫无征兆的变得炽热。
“主公……”朱雀的两片樱红的薄唇轻轻的吐出这两个字,一双美眸,瞬间变得烟雨迷蒙。
“黛柯,你……还要继续做朱雀么?”楚天涯凝视着她的眼睛,说道,“宗翰的人头已经被你亲手割下。你的苦痛与仇恨都该结束。你应该做回你自己,拥你有该有的人生了。”
“我一直都拥有,而且很享受。”朱雀又用她的眼睛笑了,柔声道,“不要再叫我黛柯,她活了二十年,全是苦痛与悲伤。朱雀过得很好,她爱憎分明敢爱恨恨,她一直都在挥洒自如的做着那些,她想做、也应该做的事情。”
“在你的眼里,我永远只是……你的主公?”楚天涯突然问道。
这一问,让朱雀这个在刀光剑影之中也不皱一下眉头的奇女子,心头也惊悸了一瞬,眉宇略微的一扬。
“重要么?”朱雀避开了楚天涯的眼神一瞬,轻松自如的微微一笑,“事实就是,我在你的身边,你也在我的身边,这就足够了。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静静的相守而且不会彼此厌烦。我很享受你我之间现在的这种距离与关系,所以……我从没有想过去改变它,或是打破它。”
“好,我明白了。”楚天涯微微一笑,笑得也是坦然,“我尊重你的决定。你说得对,你在我身边,我也在你身边,这才是最大的幸运——拿酒菜来吧,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