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消息,说近十年不曾现身的南蕤兄也出现在熊府捉妖,心中甚是想念,但在家中左等右等,也未得到南蕤兄和左兄、子安弟弟相会的消息,稍加推测,便能猜到你们三位定是一见面就直奔牡丹楼来了。所以,小可实在坐不住了,连病也不养了,直接来找你们,叙叙旧,以缓解这多年的思念之情啊!”他这番话,原本应该是很严肃很诚恳地,但配上他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不知怎地便有些变了味。令人总疑心他是故意在打趣众人。
角落里白牡丹等一众头牌姑娘纷纷放下乐器,眼冒小星星,死死地盯住谌良看。什么职业操守,什么青楼行规,统统抛在了脑后,仅存的一丝理智让她们没有奋力扑过来,脚步虽然钉死在地板上,目光却如火焰般落在谌良身上熊熊燃烧。
左知舟脸色一沉,瞥了眼思之如狂的众女,冲谌良板起脸假意怒道,“看来少年情谊总归是假的,你我同朝为官,天天相见,也从未见你对我如此热情。我三番五次地拉你来牡丹楼喝酒,总是被你推辞,各种身体不适。可惜啊!南蕤兄一回来,你立刻就孤身直奔牡丹楼而来,连寻常必带的两位保镖都不见踪影。由此可见,你所谓的情分,只是和南蕤兄一人的情分,与我二人无关。”
谌良咯咯一笑。“就算是,那又如何?”他说着走到夏蕤身边,像是没看见夏蕤正吊着脸色生闷气,一把抱住了夏蕤。
一股馥郁的紫罗兰香,带着浓重的热力,拥抱住了夏蕤。夏蕤竭力想避开谌良的拥抱,却推不开,心下暗自诧异非凡。谌良不过是个身子骨极其娇弱的公子哥,自幼四人组团胡闹的时候,出谋划策的总是谌良,负责执行的是夏蕤与左知舟。近十年不见,想不到就连谌良的身手都有些今非昔比。夏蕤正在想这件奇事,没留意到原本沸腾的血液在体内逐渐清凉下来,眸子里的怒火也消失无踪。
谌良的拥抱,就像来自地狱九泉,冷得入骨。与他身上馥郁的紫罗兰香味毫不搭调,与他在众人面前展示出来的如火热情也绝无干系。他倒像是极冷的,比自称来自昆仑山雪婵一派的何屈姑娘更冷。那是一种渗透进骨髓的冷。
夏蕤捶了捶他的肩头,淡淡道,“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谌良发出一声深沉的感慨,然后放开他,抬头望进他眸子里去,像是一眼看穿了数千年的前世今生。
夏蕤不自在地掉开眼神,看了眼正剑拔弩张的余子安与何屈二人。谌良似乎这才发现这闹别扭的小俩口,口中笑道,“怎么了?子安兄弟怎么和未婚妻急眉赤眼的,跟两只乌眼鸡似的!”
何屈抬眼望了望他,唇边泛起一抹冷笑。
谌良便望进她眼睛里去,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款款道,“何姑娘,小可脸上难道长出了一朵花?”
何屈张张嘴,待要说什么。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谌良却抢先开口打断了她的话,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何姑娘乃是昆仑山的高人,踏足红尘自有因果,何必在此与子安兄弟闹的不愉快?岂不是辜负了您师尊的良苦用心?”他似乎在谈着何屈与余子安的婚约,却又像在说一件别的事情。
何屈沉默了一会儿,难得的没有反驳。
“原来是你。”她突兀地说道。
“正是小可。”谌良笑着向她拱手,一脸温和的笑容,和煦的仿佛三月里吹拂杨柳的春风,却又微寒。
“我喝多了!”何屈突然转脸向余子安说道,算是解释了一句,随后毫无预兆地,一歪头,哇啦一声大吐特吐。
余子安捏紧的拳头松了松,脸上仍是愤愤的,却有些放松下来,似乎后悔方才的举动。他从桌上跳下来,捏着鼻子退到一旁,避开何屈所吐的秽物,招手叫白牡丹道,“哎,你们找个人,赶紧扶她进房间休息。”
“子安,你糊涂了!”左知舟失笑道,“牡丹楼毕竟是座青楼,何姑娘也毕竟仍是你的未婚妻,哪有在这里过夜的规矩。”
“是啊,子安兄弟你赶紧叫几个下人,准备好马车在门外候着。至于何姑娘么,少不得,只得委屈你背出门去,亲自送她回家。”谌良脸上仿佛一年四季都挂着那种又和煦又微寒的笑容,笑得人畜无害。
余子安愕然环顾四周,见夏蕤冷着脸没理会他,明丰道人与熊旻尴尬地侧立一旁,遂愤愤地一跺脚,招呼白牡丹亲自替何屈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则背着何屈悄悄下楼。——就算何屈的身份再特殊,毕竟将来是要做御史儿媳的未出阁的姑娘家,女扮男装逛青楼这件事情不能堂而皇之地暴露。而且她的身子,也不能让别的人轻易碰触。白牡丹虽然算是个清倌人,让她搀扶着出去,若叫哪个嘴巴贱的人传扬出去,事后追踪起来,也是麻烦事。余子安只能继续在腹中哀叹自家的命,实在有些不济。
熊旻呆呆地立在一旁,此刻见何屈突然醉倒,不知道她之前说替小白唤回妖灵的事情是否还作的准,急道,“那小白怎么办?”
他这句话,也不知道问谁。
余子安压根理都没理他,径自背着何屈下楼去了。白牡丹等人拿热毛巾的拿热毛巾,递水盆的递水盆,忙得不亦乐乎。点点则乖巧地下楼叫粗使丫头们上来收拾地面。地面上到处都是余子安发脾气时掀翻的残羹酒水,又有何屈吐出来的秽物,着实有些不像个样子。
“那小白怎么办?”熊旻见没人理他,心里头原本绝了望的,现在更加觉得悲怆了。他怀里那只白鹦鹉低头轻柔地将羽毛在他手背拂过,似乎在安慰他不必过分焦虑。他哪里能静的下来,恨不得冲到夏蕤面前,再哀求夏蕤救人。但是先前三番两次让夏蕤用定身法定住身子,丝毫动弹不得,令他长了些记性,不敢操之过急,否则引起夏蕤的反感,将自己定在这里到天亮,白白糟蹋了这可贵的拯救小白的时间。
“明丰,”夏蕤目光越过熊旻,没有理会此刻熊旻心头涌过多少的惊涛骇浪,径直将目光落在明丰道人的身上,淡淡道,“这支簪子暂时放在我这里,你若有什么疑问,来夏府找我吧!”
他这句话,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宣布了对这支蛇头乌木簪的所有权。
明丰道人气苦,却敢怒不敢言,只得稽首应道,“是,祖爷爷既然喜欢,就放在您那里吧!”
“是什么样的簪子?”谌良诧异道。
夏蕤摊开手,远远地,让他看了一眼。
谌良盯着那支簪子皱眉,又看了眼熊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熊旻更觉得悲愤莫名,他思来想去,突然间仰面惨笑道,“罢罢罢!如果救不了小白,我也随她一起,不过从此心死罢了,何苦在这里求爷爷告奶奶,处处讨人厌!”他说罢,居然当真一转身,抱着白鹦鹉下楼。鹦鹉不时歪一下小脑袋,虽然神情还是有些呆呆的,却安静了许多,偶尔用鲜红的鸟喙梳理一下洁白如雪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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