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花家的老宅子,就是非得说一个“滚”字,也该是我跟他说,什么时候轮到他一个外家人来同我这个主人说“滚”。
好歹我晕晕乎乎地没将这话说出口,回过神来细细一琢磨才想起来,我把一切都输给了他,花家这老宅子,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这么算起来,他确是有资格叫我“滚”,这么算起来,我也确实该滚的。
我瞧着他望了一阵儿,直瞧得他把眉头解了锁,一双招子化冰成水,一汪柔情,才想起我该爬起来“滚”了。
可我偏不想滚,我清楚得很,若我换到他的位子上,是决计舍不得同他讲一个“滚”字的,即便是真讲了,也是舍不得真叫他滚的。他跟我不同,他舍得跟我讲一个“滚”字,那必是真想叫我“滚”,而这一次我要滚了,想来,就再也回不来。
所以我不滚,我喊他,“六儿爷。”
我央他,“别这么绝情。”
我囫囵着自己去哄他,“我好歹是花家的当家,就算我把花家输给了你,你也不用这么着急赶我走,留着我,总有用得着的时候,你说是不是?”
他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却先我一步爬起来,杵在我跟前像极一匹来自北方的狼,他颔着首,一双明亮的招子直勾勾落在我身上,下命令似的跟我讲,“回去休息,别折腾自己。”
我昂头瞧着他不应话,其时我坐着他立着,我仰着他俯着,这情境意外的熟悉,我心下想着,这时候要是有人路过瞧见了,想必也是一派其乐融融和谐景象。
“起来。”他等不来我动身,张口又是这样一句命令似话,却忽然缓和了口气,才接着讲:“我不要你的花家,破蛊冢、取婴胎,蛊门那边已经得到消息,这件事得由花家一力承担,所以你——”
“所以你……”这一程,我脑子里忽然清醒过来,爬起来立在他对面,问他:“所以你又要落井下石了吗,六儿爷?”
他又要恼了,话一出口我就瞧出来了,可这一回我没拦他,只痴痴地望着他,等他接话儿,他静默了一会子,却没有恼起来,反倒是用温润地调子道:“这件事本来跟张家无关,小爷是去帮你,我不希望你累及张家。”
哈?
我忽然有些哭笑不得,话里话外,他在意的从来不是花家如何我如何,从始至终,他所做的全都是为了张家那只小狮子。
我单是反问了一句抱怨抱怨,却不晓得他想到哪里去了,看来我花梁在他眼里,到底不是个好人,可纵使我不是个好人,不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好歹也从来没做过恩将仇报的事,破蛊冢,就是张家那小狮子不为帮我,看在他千机手六儿爷的面儿上,我怎么也不会推他入火坑。
他这话听来怎么都是好笑的,这要是从旁人口中讲出来,我大抵真会笑,从他口中讲出来,我却偏偏笑不出来,踯躅许久,也只是点点头,跟他讲:“放心,你六儿爷宝贝的小狮子,我哪儿舍得连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