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一凉,竟是南狼冰凉的手颤颤摸了上来。他手指巍巍抖抖,凉似寒玉,顺着她的脸颊摸索,探在她左眼眉骨伤疤处,突兀地停住。
那本该是无意识的行为,凉凉地顺着那条伤,冷冷地沁入她的胸口。
她没动,任他由着。
少年的动作很轻柔,似乎想用自己的手抚平那道伤疤。一遍,一遍,毫不知倦。
“………我答应你的,做到了………………”
他最后用尽了力气,说出了这样一句无头无尾的话。
她呆了一呆,忽想起了什么,眼眶就止不住地红了。
他答应过她什么?答应过,不管她如何利用他,他都会保护她么?
不管她如何对他,他终究会对她一如既往?
这是执着,还是一份干干脆脆地执念?
他曾说,不在乎她利用他。他曾答应,甘愿成为她的垫脚石,成为她的枪,她的盾。
而如今,他做到了。
她呢?她呢?
没有等左小吟继续多想,身后渐传来稀稀疏疏的人声。
换值的士兵已经回来了。
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他朝后退着,直到退到无路可退。
背后,是九丈高台的落差。
下面,模糊着冰寒不见底的黑暗。她咪着眼睛看着,风声在耳边尖啸。似一种侵略者在奸诈的诱惑她,就那样轻松地和他跳下去。
他不用受苦,她也终一了百了。
就在这个时候,怀里的南狼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从将她朝前一推。而自己,则无法承受这个后力,仰面跌了下去。
她眼睁睁看着他跌落。
眼睁睁看着那手腕粗细的铁链,锁着他的双肩,将他再次高高悬挂在刺骨的寒风之中。
一声声嘶力竭地呼喊,在左小吟的嘴里,狠狠咬着。
身后换值的士兵没有察觉地继续忙碌着,并未察觉她转身走的时候,狠绝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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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了没几步,就被人迎面给拦了下来。左小吟一愣,下意识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可还没开口,就看见那人黑色面具下碧翠地眸子,分外的耀眼。
被应蝉落强制性地点了穴道抱在怀里,一路奔跑,颠簸让她几欲呕吐。
到了地方,又是那个熟悉的马车,熟悉地味道,熟悉地陌生人。
那人还是一袭青衣,随意地搭了一个狐裘,靠在车壁上。见她被塞进来,只是扬了扬眉,示意应蝉落出去。
左小吟僵硬地被强迫坐在简止言对面,不愿意看他那令人讨厌的脸,就干脆闭了眼睛任由天命。
“呵呵。我知道你不愿见到我,也不信我。但是,你总得相信你自己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我曾说过,鬼刺是会杀南狼的。你不信,自己看看这个。”他话一落,一个东西就掉在了左小吟的腿上。
她依旧闭着眼,不吭一声。
僵持了一会,简止言轻声笑了笑。忽一股清淡地香气,近在咫尺,呼吸灼了她的耳。他竟附耳在她面前,几快吻到她的唇:“看看吧,那是圣旨。”
她一个惊吓,下意识朝前一推,却落了空,一睁眼,那人还是好好坐在对面,眉目温和,笑色淡如春雪。
果然看到腿上落的明黄色长帛,用上好的重墨写了镌刻地古隶:“天忏教余孽南狼为首之人,罪无可赦,全悉交与大狴司处理。钦此。”
寥寥数语,干脆。
然,却是模糊而狡猾的。
左小吟心里一下就空了。她并没有接触过圣旨,唯一接触过的,还是要诛杀自己全家的那张。而如今的这张,不比那张让她心惊。
罪无可赦?交给大狴司处理?
那是什么意思?难道南狼定罪如何,上面并不参与,只听鬼刺一人就说的算么?
怎么可能?如果这个是真的,那为什么南狼现在会受冰刑?
“不要怀疑圣旨的真假,你大可以自己摸摸那后面的龙印,自己看看,那是不是假的。你应该见过朱血狴犴印了,这个龙印,比那个更难做假。”简止言早猜到她会说什么,解释了一句。
左小吟冷哼了一声,把那圣旨又扔给了简止言,冷笑着反问了一句:“真如何,假又如何?”
简止言闻言顿了一顿,看了她好半天,才笑着望着她说:“你不信我,却这么信他?”
她不解释,不否定。
气氛忽然就变了。如果说刚才,因为简止言多少的微笑,有那么一点点温度。而如今,两个人之间,冰冰冷冷,不剩一点点余地地干脆。
他嘴角上虚挂着的笑,渐渐沉淀,凝着,好像结了层霜。眼神阴霾,掩着浓重的影。她并不怕他,看着他,不露声色地僵持。
久久。
他长出了口气,转过视线撩起了窗纱。
外面的雪早已止了,一片凄惶地雪白。
“小吟,还记得那场大雪么?”
他语气凉薄,被从窗口里刮进地风,接了过去,打了个颤落了下来,羽毛一样。
左小吟怔了一怔,眼前忽然有些恍惚。
简止言回过视线,侧转过身子,窸窸窣窣地动作。她紧张而不知所以,眼睁睁看着他的白色狐裘落下,既而青衣褪开,羽色里衣渐解,不给她留一丝阻止地余地。
她没有来得及说话,怔怔地看着他褪去衣服,露出修长光洁的身体,和背上一条不长却异常狰狞地剑伤。
脑子里忽然光影一片,有什么东西在回忆地深处不停地挣扎,尖叫。
一场大雪。
一片鲜红地血。
少女地惨叫,崩溃地痛哭。
还有对面提着剑地黑衣少年,冷冷地说:“左小吟,我恨你。”
还有怀里少年满身是血,摸着她的脸微笑:“小吟,你只下剩我了,你也…………”
头疼地好像快炸裂,不断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翻滚。
耳朵边又传来简止言温润地嗓音:“小吟,你只剩我了,你也只能只剩下我一个。”
在那好听地如同魔鬼一般的声音里,她痛苦地沉沦。一片黑暗,宛如在崩溃之前给她的最好慰藉。
那片似血的黑暗里,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三个少年少女,美好地让她永远不想再醒来。
简止言静静地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女子,下意识地伸出手,抚上她眼角不断渗下地眼泪。
放在嘴里,异常地苦涩。
想起来这一切很痛苦吗?
想起来自己曾经为了他,忘记过另外一个人而痛苦吗?
他简止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压抑不住寒气地侵袭,狠狠地咳嗽了两下。又贪恋她的温暖,不断地抱紧她。最后,像一个做了噩梦地孩子一样,把头埋在她的颈里,用力地呼吸。
熟悉地味道,像天人永隔一样让他怀念。
快要十年虚构的生活,终于由他亲手崩毁。一步步地,将她逼到他要的那一种绝望里。
只可惜,这份绝望,远不如他十分之一,百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