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淅沥,似玉珠落盘,嘈嘈切切。
初闻时只觉朦胧,渐而又化错杂。
归途悠游且漫长,
偶感迷离梦幻,乱人心绪。
…
这场惊蛰的时雨,终于还是来。
雨色如烟,其间还夹杂着这时节独有的泥土的芬芳,清丽非常。
但却并不像江南梅雨般,绵绵无绝期。
此诚如人品珍馐,浅尝辄止。
它也自有其分寸,只待雪化冰融,草木逢春,自当离去。
···
林飞白立于檐下,肩头轻倚阑干,一身酥软。
眼望着满园苍翠,怔怔出神。
一手空抬,伸向屋外,任凭珠露敲打,岿然不动。
耳听着雨水倾泻,泼洒房檐,滴落芭蕉,面露忧愁。
一手执笔,负于身后,长吁短叹不止。
一时间,仿佛是有出离于他这个年纪之外的气度,自内萌生,
又于声声吟断中,愈发凛然。
只可惜,这种别样的气度还未成形,就被天降的异象毁了个彻底。
突来的光亮眩得林飞白有些睁不开眼,旋即慌乱地揉了揉眼。
不过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接踵而至的轰鸣,就又震得他后退了半步,顺带还抖落了手中的墨笔。
果然呐,少年人的专注总是连上天都看不下去。
只见他一手揉搓着眼睛,缓缓的蹲下身去,一手又在地下胡乱地摸索着,只是每次堪堪碰及之时,都与之擦肩而过。
如此景象,倒真像极了老太穿针,死活都插不进去。
最后也不知是怎么的,仿佛是有人把掉落的毛笔送到他手里似的,但却又并不松手,像是故意让他感受自己手中的温度。
林飞白强忍着心中的疑惑,猛睁了睁双眼,虽然还是有些恍惚,但他还是立即就认出了那人。
慈眉善目,鹤发苍颜。
林飞白冷哼一声,一把夺过了笔,转过头,假意继续看着风景。
已经恢复老道模样的陆行歌见此景象,不怒反喜,躬着身躯,悄然伏到林飞白耳边,幽幽地说道:
“威风堂堂的林大将军,原来也会怕打雷的吗?”
“你一个以力证道的道士,不也怕下雨吗?”林飞白怒目而视,反驳道。
“话却不能这么说,贫道并非是怕它,只是若正面抵挡,怎么算也是悖逆天道,终是有违世间正法,势必不能被容忍,所以只能暂避其锋芒,除此一条,贫道也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陆行歌捻起一缕被雨水揉作一团的发丝,捋了捋,将其别在耳后,同时又见他眼眸低垂,秋波涌动,顺势流向身前人。
正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仅如此小小的举动,却引得林飞白一阵恶寒。
对着老道又是耸肩,又是干呕。
陆行歌只一笑置之。
“访仙求道的真人们,取法自然,得以长生,连恭维都来不及,你却说是要避其锋芒,此言不通,大大的不通。”他一面说着,一面又死命地摆着手。
“少年郎,可知得于斯者毁于斯,此诚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并非是承恩于它,就必事于它。天地既生我,便就是还余自由身,如若再是画地为牢,自陷其中,便是不智,亦是不明。”
林飞白咧着嘴挠了挠后脑勺,只觉得有些晕呼。
陆行歌看着他的窘迫,又笑了笑,扫了扫拂尘,横放在肩,揉着他的脑袋又说道:
“你呀,今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林飞白一把推开了陆行歌的那只大手,又顺了顺自己的头发,皱着眉头,气愤地说道:
“会长不高的呀!”
“人小鬼大,你才多大的岁数,就开始担心起这些事了。”陆行歌温言笑骂。
“明明我以前不知道比我姐姐高了多少个头,说不定就是因为你经常摸人家,所以现在连她都比我高了。”
林飞白双手环抱,架在胸前,
又气鼓着嘴,弯眼瞪着他,露出一阵的不满。
这种架势,也许只是会在他自己看来,觉得凶恶无比。
但是在旁人眼中,却只有满面的稚嫩,
像极了小孩模仿自己家大人时的场景,
看似一板一眼,有迹可循,
实则却是邯郸学步,贻笑大方。
陆行歌瞧着他的模样,想笑却又不能,
才硬生挤出了一个高人的姿态,却玩心大盛,又欲挑逗其一二。
“你小子根骨不错,日后定大有作为,我看不如这样,你且随贫道修行,我道家三百六十法门,要什么没有。”陆行歌故作姿态,造作地说着。
林飞白眉头一横,满脸轻蔑,厉声应道:
“你那点儿江湖野路的派头,连我姐都骗不到,还想来耍我,再回你那摘星楼关几年吧。”
“小白如此说话,也未免太伤人心了吧。你可要知道,这天下想入我门的衮衮诸生,根骨上佳的倒也不乏。可要我亲自腆下脸来,求着别人当徒弟的,你还是第一个。这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万万不可辜负这份善缘呐。”
“浮世三千,惊鸿一瞥算缘,相濡以沫亦是缘,可其又正如人分善恶,你我有缘,我看也是孽缘。”
陆行歌双眼微眯,嘴角噙笑,不发一言,
任他信口胡诌,唾沫横飞,我自依旧。
而那林飞白明明硬拽文字,却自以文采飞扬,
且又观之陆行歌,觉其深明己言,
于是信心倍增,顿时语如飞湍,滚滚东逝,
“我看你也就是修行多了,整出毛病来了,净说些鬼话···”
“你就是想收徒弟,也找个体面点儿的理由吧···”
“什么是缘,我可不信这个邪···”
···
林飞白虽是打开了话匣,但也是以尽量文雅的辞藻说道,勉强算是没辱没了门楣。
陆行歌站在他身侧,风姿卓越,宝相庄严。
有如大雪压青松,挺而不倒,自成一派风骨。
他干结的嘴唇抖动着,像是要有什么话将脱出,
又见其朱唇微启,乳白的水雾随之悠悠散出,
此后的一切仿佛都不甚清楚了,
也罢也罢,有些东西看不明白,也不见得是坏事。
“缘法,最是妙不可言,最是妙不可言呐…”
陆行歌像是入了魔,嘴里念念有词,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林飞白向后撤了几步,心里暗道不好:完了,这家伙多半是疯了。
突然,那陆行歌又猛地转过了头,林飞白一时心悸,正对上了他那双眼睛,
此后就再移不开了···
他那悠远深邃的瞳仁中似有一束光亮,于冷风中明灭,
幽微难辨,却摄人心魄。
···
一阵的恍惚中,林飞白的眼眸深处仿佛也燃起了点点火花,
恰如星火,顷刻便以燎原之势蔓延了当中一片。
不过瞬息,他的整个眼球已是成了赤红之色,
随之盈满逸出的火光又于眼眶翻飞,腾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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