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夜色,有人被请来了,有人被喊来了,还有人被劫来了。
顾玢明显就是被人劫来的。
纵使周身气质温润,一言不发,也给了人一种无形间的压迫感。仿佛那黑布下的眸中有刀光闪过。
透着里屋的珠帘,夜来能看见一个青年的侧脸,头发有点长,盖住了一边的眼,另一只眼上夹了一片叆叇——其实就是眼镜,只是小神棍从词典里翻出来的典用在了此处,到也别致有趣。他脸很瘦,青衫下也是瘦削,没什么坐相,下巴上仿佛还带了点胡渣,眼睛却格外得亮。
这是吴启云。弥勒佛似的荣亲王……前荣亲王毓佳打着千就迎了出来:“夜先生,施先生,有失远迎,快请快请。”
夜来笑了一下,无意识似的避了一下内侍来扶顾玢的手,回道:“哪有?不远了,刀都架到脖子上了,再进就得劳烦黄泉之下来找我们了。”
顾玢这瞎子耳里塞了静珠,一派世外高人的气息。
荣亲王不管权不权重,好歹位高,整个人一团和气,让人分外受用。
为了照顾顾半聋的感受,夜来勉强从荣亲王满天飞的唾沫星子里扒拉出来两句重点在顾玢手上划拉。
吴启云在那边淡淡地应了一声,完全没顾还少了一个人,顺着明梯上了二楼,纱帘一下,从顾玢的角度刚好能看见整个九幅木架,可惜他看不见,淡定自若地坐下喝茶。
二楼隔音不错,香一燃,吴启云顺手撩了一下大眼前的长发,眯着两只眼,周身都正经了下来。
夜来没等说什么来缓和气氛,外间已经飘进了一个人。
一身玄色的深衣,头上还带了斗笠,上面垂着一层薄薄的轻黑纱,却把他的五官都隐了起来,手脚也都藏在宽大的袍袖之中,臂间挽着一尊拂尘,人仿佛躲在了一团黑雾里。
只有从衣角袜口的暗纹才能看出些非富即贵的端倪来。行走间,恍然飘过,脚下却稳稳当当,不见轻佻,连纱帘都未有浮动。
顾玢放下茶碗,起身见礼:“可是阴三少来了。瞎子看不见,怠慢了。”
那人也不言语,轻轻欠身回礼,檐上的黑纱似乎才跟着颤了颤。
夜来也跟着见了礼,“三少自便吧,现下怕是没时间搭理我们。”
阴三少沉默地立在灯下,笔直得让人感觉他永远也不会倒下。满堂的金碧辉煌都被他的黑衣吸取了鲜亮,那黯淡几乎是带着一点落寞的。
顾玢若有所感般的放下了刚拿起来的茶碗,抬头向他那个方向看过去。
夜来忽然有种错觉——他们一个隔着眼布,一个隔着面纱,在对视,无声地交谈着某种心照不宣的,没有办法宣之于众的,无处寻解的,求不得也舍不得的心念。
……
香未尽。
众目睽睽之下,荣亲王从半台上去下了那个被射中的物件儿从明梯上递给了夜来。
东西轮了一圈,顾玢打了一眼起身便要走,像是来走过场的。
夜来本也想跟上,被荣亲王一把拉下了,本担心顾玢眼神不好,却巧阴三少善心大发,用手中拂尘一搭,引他走去,才放了一半的心,被破留下来看了个全场。
阴顾两人前脚才走,电光火石间他瞥见了吴启云看到物件时的难看脸色,才算是后知后觉地连起了前因后果。
什么请君入瓮,射覆打脸,这根本就是在瓮中捉鳖。他们三个明显是被人拉来砸瓮的。
让被打脸的吴启云无力回天金盆洗手是假,真是目的是想让和宗室作对的人退避三舍让整个琉璃厂不敢与宗室为敌。所有人都会以为其余三圣都站在宗室后面。
吴启云就是祭旗的。
夜来看着脸色苍白的吴启云忽然一把抓着那物件往地上狠狠砸去,一口瘀血吐了出来撒了一地,映着一股不详。
夜来冷笑一声,几乎算得上是狠毒地剜了荣亲王一眼对方下意识一躲,又出来打圆场。那些吉利话左耳未进,右耳已出。夜来那一刻差点也把一口血呕了出来。
吴启云为人最是桀骜不驯,那是他的毕生尊严,他名声尽失。
群里人最重名声,那是夜来的毕生所求,也被迫给吴启云的神眼殉葬。
他行于世道,一脚泥,一脚水,一路上无依无靠,无牵无挂唯有那名望是他自己打下来的,那几乎成了他入这黑暗世道,来着凄凉中走了一遭,还走的有模有样的唯一证明。
他无父无母,无妻无妾,无儿无女,除了顾玢一个兄弟,在这世上可谓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所活一十八年,出人头地已经成为了他唯一的慰藉。
现在,什么都没了,一失足留千古恨。
他心头冒出了一个十分不合时宜的念头——以顾玢的身份和本事,他会看不透这个局?为什么还要入瓮?
还有和阴三少疑似对视的那眼,到底是心照多了几分,还是不宣占了主场。
被人挂念的顾玢走的不是很稳当,哪怕有拂尘牵着也是磕磕绊绊,却并未有不妥之举,一脸笃定,像是瞎习惯了。
他随着阴三少一路来到一家茶肆,谁知道在无需进食的囚夜泽为什么会有这种地方,还开满了整个西市。
阴三少的厚重面纱仿佛挡住了一切似的,不闻悲喜,不辨雌雄,但所有人都莫名笃定这是一位翎面冷心杀伐果决的权贵公子。
顾玢不动声色地替他斟了热酒,随口抱怨着:“公子还是多少节制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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