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涛与钟荩的这条“绯闻”并没有被常昊扼杀在襁褓之中,由于钟荩的身份是检察官,当时围观的人中觉得这很有看点,便拍下了视频,晚上就上传到西祠胡同,然后,优酷、龙虎网都转发了。当晚的点击率就刷刷地往上升。
视频中几位主角的真实身份很快就被搜索出来了。
关于这条视频引起的争议并不是关于小三和婚外恋,而是领导家属仗势欺人、耀武扬威的作风问题,另一方面,真应了常昊助理那句话,检察官与辩护律师之间到底有没擦出火花、上演法庭情缘。
现实中一出活生生的言情剧,看的人个个激动得热血沸腾,结局都编了几个版本。
常昊上飞机前,也看到了这条视频,“SHIT!”从齿缝里崩出一个单词,搞来搞去,钟荩还是成了绯闻女主角,他越位成了男主角。网上的东西就是耍的个热闹,新陈代谢也快。他可以无视,但是钟荩呢?
他立刻就给钟荩打电话,钟荩关机了。
常昊几乎是带着非常复杂的心情上的飞机,他第一次恨起手里那些仿佛永远都打不完的案子来。
汤辰飞看到这条视频时已是深夜了,茶几边刚沏了杯绿茶,香气与热气一起袅袅地缠绕、飘荡。他一抬手,茶杯咣地下摔碎在地板上,茶叶湿答答地黏在沙发上。
“照片不是一张都没存住吗?”他的音量低沉,但不失严厉。
电波另一端的迎迎支支吾吾半天,“起床时好好的,我去洗手间洗漱了下,手机就被黑了。”
“你他妈的给我说实话。”汤辰飞又摔碎了一只花瓶。
迎迎在那端委屈地哭了,“只有你一再骗我,我对你什么时候假过!”
汤辰飞强忍住怒火,尽量平和地问道:“牧涛老婆收到的照片是你发的吗?”
迎迎是解斌的姨妹,上了个五年制大专,学的是财务。肥水不流外人田,毕业后,就进了飞鸿公司做会计。因为是家里人,有些事也就不避着她。汤辰飞这样的青年才俊,轻易地就掳获了迎迎的芳心。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汤辰飞是很珍惜解斌的,决不想为个女人而引起兄弟矛盾。他对于迎迎,距离保持得非常好。解斌看在眼中,屡次暗示迎迎不要妄想。感情这东西,不是水笼头,没办法做到收放自如。所以解斌一得知汤辰飞追钟荩,解斌就告诉了迎迎,为的是让她死心。
也就是巧合,迎迎和朋友去火锅店吃火锅,发觉坐在隔壁桌上的女子居然是汤辰飞喜欢的钟荩。她一半酸溜溜、一半幸灾乐祸地给汤辰飞发了条短信,说钟荩脚踏两只船,这样的女人才配不上你呢!汤辰飞破天荒地短信回得很快,让她悄悄拍几张照片给他。
迎迎没想到这还是件难事,和钟荩一块吃饭的男人警惕性很高,她一举起手机,那个男人的目光就扫了过来。朋友笑,知道人家是干什么的吗?检察院侦督处处长,你少在关公门前卖大刀。
你认识?她挺惊讶。
朋友挑了勺粉丝,压低声音说,去年省五一劳动奖章颁奖晚会,我在场,看到他上台领奖,主持人隆重介绍过他。妻子在幼儿园做老师,两人是恩爱夫妻。
她从鼻孔里冷哼一声。
在快买单时,她终于偷拍了一张。钟荩真是配合呀,她把角度掌控得很好。
她等不及就想晚上去找汤辰飞,他突然像是不太关心这事,冷冷地拒绝了。她郁闷地回到公寓,上网查了牧涛的资料,真的和朋友讲的一样。顺便,她也了解了下他的妻子。
早晨起来,她打了个电话到幼儿园,假装是学生家长,找下胡微蓝老师。值班的老师说胡老师暂时不在,她要来了胡微蓝的手机号。
看到短信发送成功,她开开心心地去洗漱了。一出来,再翻看手机,她傻眼了。
“是我发的,怎么样?”迎迎头往前一伸,横起来了。
“谁让你发的?”汤辰飞吼叫的声量能把耳膜震破,迎迎用同样的音量也吼了过去,“不发你要我拍了干吗,你想留作纪念?”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你让我偷拍时就有关系了。你凶什么凶,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就要让她受到惩罚,勾引有夫之妇......。”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汤辰飞这次摔的是手机,他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风度翩翩,他像只困兽在笼子里转着圈,试图冲出去,疯狂地奔跑。
为什么要让迎迎拍这张照片呢?
当时真的是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念头,很阴暗,很妒忌。钟荩官司输掉,他差不多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一直在等她的电话。
从没有一个女人让他如此心累过,以前所向披靡的招数,在她面前统统失灵。这些日子,他与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联系,不令她惊恐,但也不会让她遗忘。他想,在她的心目中,他现在应该是第一位可以倾诉的朋友。
凌瀚已成过去,哪怕她还留着他们一同租住的房间,却必须接受这样的事实。
花蓓也已出局。
但是他等到的却是迎迎的电话。
从迎迎的描述中,他知道和钟荩一起吃饭的是牧涛。心,突地一动。他想这真是送上门的机会。他要把这些照片放在钟荩面前,告诉她,不知道是谁寄给他的,但他无条件地相信她的人格如白玉般无瑕,而他也绝不会让这件事泄露,他会保护她,会找人追查肇事者。这样子,钟荩会不会非常感动,然后就投进了他的怀抱?
汤辰飞倒在长沙发上,单手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谁想到结果却是南辕北辙,不仅给了卷毛律师一个露脸的机会,他的这点小心思还被背后盯着他的那双眼睛看了个彻底。这样子,他之前炫耀的心动感觉,等于自己甩了自己一记耳光。
这让他非常恼羞成怒。
他还是第一次感到焦头烂额了,最近的事情好像都不太顺利。
咚咚咚!有人怯怯地敲门。
迎迎向解斌哭诉了,解斌晓得惹火了汤辰飞,带着迎迎上门赔罪。
汤辰飞毫不客气把迎迎关在门外,只让解斌一个人进来了。没茶没烟,也不让座,汤辰飞就把解斌晾在客厅里。
解斌识趣,把客厅稍微收拾了下,呵呵赔着笑,“汤少,这事怪我,把迎迎惯坏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给你赔不是。其实钟检察官现在是最需要人安慰的,你......”
“闭上你的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让钟荩感动的不是他,而是那个卷毛。
解斌多年的哥们不是白做的,一眼就看穿了汤辰飞的心思,“汤少,路上那些坎坎畦畦,兄弟我替你填平,你就放心向前走吧!”
“我的话你听不懂吗,管好你的摊子,我的事你不准插手。”汤辰飞气急败坏地又重复了一次,“给迎迎换个工作,实在不行,给点钱让她回老家去。我不想再见到她。”
解斌头点得像小鸡吃米,“好的,好的,听汤少的。”
汤辰飞拂拂手,让他回。此刻,他想一个人静静地把所有的事都理一遍,下一步,他不能再走岔了。
钟家这夜睡得比较早。
昨晚,钟书楷应酬完回家,在楼梯上看到一个准备作案的小偷,一声大喊,把全楼的人都惊动了,后来还把保安惊动了。小区里翻了个遍,看了监控录像,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邻居们说钟书楷是喝醉看走眼了,钟书楷尽力辩白,他是真的看见了。
方仪的美容觉泡汤了,厌烦地说你是看见鬼了。
钟书楷叹了口气,这一夜,等于没睡。一大早就起来了,神思恍惚地煮开水泡茶,结果,开水没倒进杯子,全泼手上了。手背立刻就红了一大片,他撕裂的叫声惊醒了方仪,方仪找出药膏,喊钟荩帮忙。这时,两人才发现,钟荩一夜未回。
钟书楷说会不会去辰飞那里了?方仪白了他一眼,谁像你那样随便,肯定是去了报社那个妖女那儿。
钟书楷面红耳赤,嘴巴张了张,终是什么也没说,慢慢低下头去。
钟荩准时下班的,她说累,洗了澡也没吃晚饭就上床了。钟书楷和方仪没有上网的习惯,昨晚大家都没睡好,于是也就比平时提早了点上床。
一夜过得很平安。
早晨,钟书楷和钟荩的脸色并不是睡饱后的精神十足,看上去有点萎萎的。方仪的轨道仍然笔直,下午去做瑜伽,晚上去护发。钟书楷说他要应酬,可能晚归。
“你最近应酬好像又多起来了。”方仪说。
钟书楷回道:“捧了人家的饭碗,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情愿。”
“我怎么听着你好像甘之如饴呢!”
“你要这样说,我办个病退,天天呆在家中,好了吧?”钟书楷语气莫名地硬了起来。
埋头喝粥的钟荩抬起头。
方仪微微一笑,“你是呆在外面,还是呆在家中,你说谁会在意?”
钟书楷脖子上青筋直跳,噎得眼睛眨个不停。
钟荩先去上班的,路上把关了一夜的手机打开,有几条短信进来,她没看。天气有点闷,厚厚的云层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像是要下雨。
停好车,和一个同事同时下车,她说早哦!同事像吃了一惊,匆匆回了声早,加快步子,抢先跑了。
电梯口,一群人低声说得正热闹,看见她进来,瞬间鸦雀无声。
办公室里也是如此,同事们避着她的目光,经过她办公桌前,都尽量离得远远的。钟荩把电脑打开,屏保画面还没跳出来,办公室主任走了进来,让她去钱检察长那儿一趟。
她下意识朝牧涛的位置看了下,有个同事飞快嘀咕了一句:“牧处一来就去检察长室了。”
牧涛是从景天一那儿知道视频的事。公安部门有个网络安全办公室,时刻密切监管着网上的动态,以防有不法分子搞破坏活动。景天一和牧涛是好朋友,和他共事的人都知道。视频一上传,同事就问景天一牧涛和他妻子感情如何。
景天一直咂嘴,牧处长,你咋在这节骨眼上后院失火呢?
牧涛沉默不语。
景天一也没多说,只是催道,你快去找灭火器!
牧涛挂了电话,晚上立刻就去了检察长家,他要第一时间告诉检察长发生了什么事,不能让检察长从任何其他途径知道这件事。
检察长听他说完,没有作出任何评论,让他先回家,对外什么也不要说。
牧涛明白,这样的事,沉默是上上策,说太多,只会越描越黑。
第二天,牧涛像往常一样,提前十分钟到办公室,然后就去了检察长室。
检察长的神情淡若远山,令人琢磨不透。他打量了牧涛足足有十秒钟,才开口说道:“这事情我已经了解过了,你做得非常好,所谓的照片只是无聊之人的恶搞。工作是重要,但也要抽出时间陪陪你爱人,给她吃颗定心丸,免得她多想。”
说完,检察长就低头打开了桌上的卷宗,意思是谈话结束,你忙去吧!
牧涛转身出来,在走廊上遇到了钟荩,两人不约而同都怔了下,但钟荩还是像往常一样,恭恭敬敬地喊了声:牧处早。
牧涛点点头,心里面为钟荩的坦荡大方暗暗吁了口气。
钱检察长是副检察长,上次远方公司请吃饭,钟荩算是和他有一点熟悉,心情上不是太紧张。
牧涛要钟荩进侦督科,当时几位检察长都不是很同意。如果选择了检察官这个工作,却有着一张漂亮的脸蛋,不仅对工作没有帮助,反而让人怀疑其能力,而无法委以重任。
但是牧涛力排异议,还是把钟荩要了过去。
“昨天,你受委屈了。”钱检察长清清嗓子,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让钟荩坐下,还倒了杯茶。“牧涛的爱人太冲动了,不把事情搞清楚,就找你胡搅蛮缠,这非常不好。我们不能只抓检察官的素质,同样,对于检察官家属的素质也要提要求。哭鼻子了吧?”
钟荩摇摇头,“还好!”
“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大,又碰到这样的事,估计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唉,侦督科还是不适合姑娘家呆。这样吧,戚博远的案子结束,你去资料室,继续做你的老本行,那儿轻松多了。”
钟荩脸立刻就绷紧了,“检察长,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呀!你工作非常认真,虽然戚博远的案子超出预期的设想,但那种情况太特殊,你不要往心中去。”
“那为什么要把我调去别的科室,还是在这个时候?这样子不就让别人认为照片是事实吗?我凭什么要背这样的黑锅,牧处长凭什么要让自己的英名给别人指指点点?我打输了官司,作为处长,他安慰我,我们讨论案子,一起吃了个饭,这违背了哪条哪款?单位是一个大集体,也像我们的大家长。小孩子受了委屈,家长不仅不给予温暖,反而惩罚、指责,这样的家长,能指望孩子敬重、信赖么?如果我不能胜任侦督科的工作,我可以走,但不是现在。”
钟荩一口气说了太长的话,以至于后来都有点气喘吁吁。
钱检察长明显不快道:“你以为把你调到别的科室是因为这件事?牧科长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比你清楚。钟检察官和常律师的交情不浅吧!”
钟荩脸倏地没了一丝血色。
“这里是检察院,不是什么三流剧场,要靠什么英雄救美、法庭情缘那样的俗剧来吸引眼球。作为国家执法人员,务必要洁身自好,脚踏实地,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钱检察长背对着钟荩,厉声说道。
钟荩觉得再在这儿呆下去,真的要不能呼吸了。她快步走了出来,牧涛还没有走,显然在等她。
“我替微蓝和她姐姐向你道歉,真不知该怎么说......”牧涛苦笑,他是好心办坏事。
“不要这样讲,牧处,如果我把官司打好了,哪会有这样的事发生。”钟荩强作欢颜。
“别自责。明天,我和微蓝去趟你家,一定要当面向你爸妈赔个不是。”
“不用,我爸妈他们不上网,不知这件事。事实上,也没什么事。”
牧涛叹息,为钟荩的宽容、懂事而羞惭不已。与之一比,胡微蓝就太让他失望了。昨晚,她又是撒娇,又是痛哭,还把女儿推出来说情。他什么话都不愿和她讲,只要她把手机给他看。她居然说照片已经删掉。他气到心口都疼。这下要查发短信的手机号码还得找景天一帮忙。
家丑不可外扬,现在,他都快拿着喇叭吼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神情都非常自然。同事们彼此交换了下眼神,相互摊摊双手,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钟荩计划早晨去看守所见戚博远的,她认为没有什么必要改变计划。她和牧涛说了一声,就出门了,特地带上电脑包、公文包,还有自己常背的小包包。
看守所外的春梅已经谢了,满枝的绿叶由浅到深,层层在风中沙沙翻动。
法院已经安排戚博远去北京做精神鉴定,再过几天就要起程。他大概把心中的秘密说出来,心情非常放松,气色看上去好了点。钟荩没什么要问的,案子里的任何细节都有可能刺激到他。她今天来,就是想看看他。
真的无法理解妄想型精神分裂症是个什么境界,他们这样坐在提审室里,聊聊动车组,说说最近的气候变化,再来一碟点心、两杯热茶,真不失一个闲暇而又轻松的上午时光。
钟荩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戚博远,她不止一次想过,依戚博远的高智商,有没可能骗过常昊、骗过鉴定专家们呢?也许在杀妻前,他已经深刻研究了法律,找到了脱身之法,然后再动手。但有一点说不通,他干吗杀妻?如果付燕是他所爱之人,那么到现在,付燕为什么都没来探视过他?难道是单恋?
任法官说审判结果不会改变,但仍然是一堆的疑团。
开饭前,钟荩和戚博远道别。她在车上给景天一打了个电话:“景队长,帮我留份盒饭。”
景天一嘿嘿笑,“钟检察官来,怎么能用盒饭招待,我请客,吃......兰州拉面去。”
钟荩实话实说:“我有事想找你帮个忙。”
景天一也不开玩笑了,“行,我等着。”
钟荩把车一直开进刑警大队的院里,把三个包都提在手中。“你来就来呗,送什么礼呀?”景天一呵呵笑着,上前接过。
办公桌上真搁了份盒饭,他自己跑去食堂吃过了。
“想找个大哥倒委屈?”他给钟荩倒了杯开水,拉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故作轻快地问。
钟荩神情很是严肃,“如果我被人跟踪,怎样才能发现?”
景天一眨了眨眼,“你准备讲故事吗?”
“不是,我是真想知道。最近,我好像不管在哪,行踪都被人掌控着。”
“你不就是戚博远杀妻案的公诉人么,他又不是黑社会老大、金三角的大毒枭,谁跟踪你呀?我和你讲,你和牧涛那照片肯定是牧涛老婆找私家侦探拍的,她紧张牧涛呢!”
钟荩咬了咬唇,“帮我一次,行不?”
景天一被她脸上的恳求给怔住了,他想,检察官是草木皆兵,被吓怕了。
他跑去技术科拿了个仪器来,仪器不大,像个探照仪,开关一开,便吱吱地叫着。“这是红外线的,有什么追踪器,都会发现。”
他先把钟荩的上上下下扫了一遍,然后是电脑包、公文包,当扫射到钟荩常背的小包包时,仪器突然一闪一闪亮起红光,叫声也尖锐起来。
景天一看看钟荩,呆住了,真有啊!
他从钟荩包包装证件的夹层里捏出一个钮扣大小的铝片样的东西,眼睛一眯,聚焦成一束,定定地看着。
“这是什么?”
“看过《达芬奇密码》吗,汤姆汉克斯一出场时,警察悄悄搁在他口袋里的,就是这东西-----全球定位系统追踪器。国内目前只有特警们使用这么高科技的东西,我们都很少看到。谁把这个塞你这里?”
没有人接话,景天一抬起眼,发现钟荩嘴唇直抖。
“别怕,别怕,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帮你查查。”看到漂亮姑娘这样,任何男人都会动恻隐之心。
“不用了。”钟荩吸了下鼻子,抢过追踪器,还塞进了包包的夹层。
“你还留着?”景天一惊讶道。
“反正不重。谢谢景队长了。”钟荩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吃力地提起几个包包。
“喂,盒饭还没吃呢!”那她跑过来问啥呀?景天一抓头。
心情不可抑制地起伏了,像一滴颜料不小心滴在水池之中,不会把整池的水染色,但会在某个角落一点一点地弥漫,直到一种漫无边际的感伤统统积在了胸口。
车速不快,钟荩甚至都没找首曲子来陪伴自己。路上,她也没有冲红灯,或者该拐弯的时候直行。
她在孩童时期,都没任性过,现在都是熟女了,哪还会任凭情绪作主。
在任何时候,她都是理智的。凌瀚当年把流产的药片放在她面前,她也没有大叫大闹。
现实放在你面前,是给你接受的,因为反抗也改变不了什么。
直射的阳光,让车内显得有些躁热,她按了下车窗的按钮,车窗开了一条缝,一丝清风飘进车内,空气立刻清凉起来。
笔直的柏油路,向前延伸着。道路的两侧是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树的两旁是零零落落的菜地,菜地之外是黛青色的远山,山的轮廓时而清晰,时而朦胧,像电影画面一样不停地变化着。不时有树木的青涩香气飘进车内。
一辆载着游客的公交车从高尔夫旁呼啸过去,留下一路笑声与歌声。那是游览一线,宁城市政府特地为观光客而开设的班车,沿途经过的都是宁城的各大景点。
她曾经以一个宁城人的口吻对凌瀚说,你到宁城来,我们买上吃的喝的,坐上游览车,从起点到终点,不要花一分钱,就能把宁城的景点玩遍,你看,多划算!凌瀚捏着她的鼻子,哪个男人娶了这么个精打细算的丫头,做梦都要笑醒了。
那你为什么整天皱着个眉头?真是不害臊呀,她就那么直勾勾地问出来了。
凌瀚连忙把嘴巴弯起,做出满脸放光的样子。
别别,皱纹都出来了。
嫌我老?凌瀚咬住她的唇瓣,以示惩罚。
凌瀚比她大四岁。她对他的了解很少,老家在哪里,爸妈做什么工作,有没有兄弟姐妹,她居然都没问过。是冥冥之中的暗示么,他们注定没有结果,何必要知道太多?
绿色越来越葱郁,山色渐渐近了,浮荡的空气中多了抹香火味。
咣......一声古远的钟声在山野间幽幽回荡,心蓦地就宁静了,仿佛有道墙,把红尘俗世隔在外面,只留下这块净土。
钟荩沿着路牌指示,找到停车场。停车场除了几辆旅游大巴,没有几辆私家车。可能因为是周四的缘故。
钟荩下车后,仰头看看隐在山峦之间的大雄宝殿,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座山只有62米高,因山势浑圆似鸡笼而得名鸡笼山。鸡笼山东接九华山,西接鼓楼岗,北临玄武湖,背湖临城,满山浓荫绿树,翠色浮空。寺院叫鸡鸣寺。虽然叫寺,里面却住的是尼姑。
钟荩不敢扰乱寺院的宁静,她把手机改成了震动。刚设定完毕,手机呜呜地就掌心震个不停。
那已经很多日都没出现过的号码,让钟荩的心也狠狠地震了一下。
花蓓的嗓音依然像爆豆子似的,仿佛她们之间从没有过隔阂,“我在你单位,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在鸡鸣寺。”
“什么?”估计花蓓是跳起来了,又怕别人听见,把声音捏着,“你跑去那边干什么?荩,我知道你被冤枉了,你别想不开,别做出什么傻事。这个世界是脏,但是有花有草,有肉有鱼,有歌有舞,还是很不错的。”
钟荩露出了今天的第一缕微笑,“你乱说什么,我是来玩,不是来削发出家的。”
“那就好,那就好。不对,你咋这么自私呢,出去玩,为什么不喊上我?”
钟荩沉默着。
“你哪都不准动,我现在就过去,等着哦!”
也不等钟荩回应,花蓓就挂了电话。这就是花蓓作风,不给对方拒绝的余地,风风火火。
抬腿迈过油漆驳落、中间已经被无数次的脚踏磨得发光的露出木头本色的门槛,慈祥而又威严的释伽牟尼佛高高在上。一个导游正在讲解和鸡鸣寺有关的传说,游客们听得津津有味。
钟荩绕过他们,双手合掌,欠了欠身,经过一道回廊,她去了韦驮殿。
韦驮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英气逼人。传说中,昙花是花神,他是每天护理她的园丁。两人相爱了,这下惹恼了玉帝。玉帝惩罚花神一年只能开一次花,美也只一瞬。园丁则被送去出家,侍佛修心,彻忘前缘。很多很多年之后,这位已更名为“韦驮”的园丁果然忘记了花神,只一心向佛。而花神总是选择每年韦驮下山来采集朝露的时候,来完成这一年的绽放。一年的精气神,昙花自然开得格外美艳,但是韦驮始终没有记起她。
也许情爱流过,终会留痕。只是记起又能如何?
记起,不如记不起吧!佛终是比凡人渗透得清。
出了韦驮殿,来到观音庙,看到有人在上香,钟荩嫌烟味呛人,她拐弯向东。花蓓是游击队员,来得真快。在胭脂井那儿,两人遇上了。
“我操他奶奶的,操他八辈子祖宗,让他走路给车撞死,下雨天给雷劈死,讲话被口水噎死。说我和有妇之夫拉拉扯扯还差不多,怎么能往你身上泼脏水?你是个笨蛋,是个傻瓜,为了一个男人轻飘飘的一句‘我爱你’,一等就是三年,要是有那样的悟性,至于现在还单身着?”
花蓓挥舞着手臂,激动得口水直溅。
钟荩啼笑皆非,不知这是夸还是贬,“喂,佛门净土,不准骂人。”
花蓓冷笑,指着胭脂井说道:“净什么净,这井是陈后主与张丽华和孔妃嫔的藏身之所,不幸,却被隋军发现。那个陈后主,荒淫无度,视臣民为草芥。所以这进又叫辱井。我在这吼,就是让菩萨听见,不要整日在这逍遥闲荡,要惩恶扬善。”
钟荩叹气,推了她去茶室喝茶浇火。
山泉泡就的茶,闻着就沁人心脾。花蓓连着喝了两杯,情绪渐渐平息了,一双杏眼骨碌碌转个不停,“干吗跑这里来?”
钟荩笑道:“不是都说过了吗,来这游玩。”
“你不是一个旷工的人。”花蓓低下头,有些羞愧地笑了笑,“我该早点给你打电话,只是需要点胆量。谣言止于智者,真正了解你的人,不会相信那些的。报社的稿子我也压了,网上的东西过两天就没人看了。你别怕。呵----友情和爱情一样,都要经历风雨,只会变得更坚韧。我真是小鸡肚肠,都觉得不配做你朋友。”
钟荩握住她的手,闭了闭眼,“什么都不要说,我们喝茶。”
“你没吃饭吧!”花蓓从包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里面装着几个面包,“这是素食,不犯清规。”
钟荩这才觉得饿了,也没推辞。但她只勉强吃了一只,然后就再也吃不下。花蓓背过脸,暗暗叹气。
喝完茶,两人又去逛了藏经楼和念佛堂。药师佛塔,不对游人开放,两人就在塔下面转了转。
花蓓是耐不住寂寞的人,她嫌寺庙太肃穆,太拘束,但看钟荩兴致高的样,她就按下性子陪着。
多年的朋友,她是懂钟荩的。越是不开心的时候,话越少。
玩到四点多,钟荩说我们走吧,花蓓缓缓吐了口气。
山林暮色早,树木早早蔽住了日光,回廊之间已经有点暗了。游人都已离开,一个年轻的女尼在打扫院落,树梢间,小鸟吱吱喳喳地叫着。
下台阶时,钟荩不住回望,惹得花蓓更是紧张,连忙扯着她往下跑。
走到山门的时候,钟荩发现和她同过车的哑巴站在一个小卖部前。哑巴周身都被树荫遮着,不经意看,真不会发现。
钟荩却一眼就看到了。
她停下脚步,“花蓓,你先去车上等我。”
花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认识的人吗?”
钟荩点点头。
“那我和你一块去打个招呼。”花蓓担心节外生枝。
“不用,我就说几句话。如果这点小事能压倒我,那我现在肯定不是站着,而是早就在地上趴着了。”
花蓓看看她,“最多半个小时。”
“四十分钟。”她讨价还价,把花蓓逗乐了。
花蓓走了,她朝哑巴走过去。哑巴眼神黯了黯,把身子往后又缩了缩,这下,钟荩是看不到他脸上的任何神情。但从他重重的呼吸声中,她感觉到他的心情不太稳定。
钟荩微笑招呼,拂了拂哑巴身边的一块青石,坐了下来。哑巴倏地握起双拳,不知是紧张,还是局促。
无形的压力令他全身都紧绷了,他想走开,腿却如千斤重,一点都迈不动。
又一记钟声回荡在山林上空,是尼姑们要吃晚膳了,还是要祈祷。当佛寺成为旅游景点,不知不觉,一些规律默然跟着改变。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半空中,钟荩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一个人的生活也没想像中那么可怕。你看这里的人,她们也是父母孕育,有兄弟姐妹,说不定也经历过爱恨情愁。但此刻,她们静如止水,安然地与清灯古佛相伴,默守着日升月落。一天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谈不上悲,也谈不上喜。谁能说这样的人生没有意义?”
她微微侧下头看向哑巴,哑巴目光中充满痛楚纠结。
“我没有安排自己人生的权利,我还是要恋爱、结婚、生子,这是我的义务,也是不可逃避的责任。人为什么要恋爱呢?不是耐不住寂寞,也不是害怕孤单。在合适的年龄恋爱,你才是社会上一个正常人。恋爱,不仅带给我们心动的感觉,更多的是让我们获得一份安全感、一份社会尊重感。”
如果她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男友,哪里有机会让有心人拍下那张照片?钟荩自嘲地撇嘴。
哑巴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暮色越来越深了,最后一丝余晖在视野里一点点褪去。
钟荩打开包包,从夹层里摸出那只追踪器,哑巴的脸色突然大变。
她端详了一会,手抬起,“凌瀚,你已经没有爱我的资格,那么,别再偷窥我的人生,因为那和你无关。”
这张脸黝黑粗犷,被...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