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拿棉被……
看着这一幕,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滋味,那种滋味像一种催化成长的药剂,越燃烧,越让我感觉彷徨不安。我似乎记起了曾经奶奶在被窝里抱着我,给我讲起民国奇女子的故事,记起那个明明知道我常常从她抽屉里拿钱,还定期偷偷往里塞钱的奶奶,我还记起五岁那年我妈妈毅然的离开我之后,那个在我哭天喊地时紧紧抱住我的奶奶。她曾经是那样爱着我,我曾经得到了她那么多温暖的奶奶,一个上一秒还能说能听能呼吸的活生生的人,因为人们给她安上一个一个死字,就再也听不见看不见无法呼吸,彻彻底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些不认识她的人,还从来没有见过她,就再也不可能知道着世界上曾经有那么个人了?
死亡,真是前所未有地让我惧怕,此时此刻我仿佛看到了我的将来,我因为我爸的死亡,像我爸因为奶奶的死一样拗哭着,我的孩子又因为我的死像我为我爸的死哭泣一样哭泣着。
那我爱着陆祺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最亲爱的人们,就因为我想和他们在一起,就要让我同时承受早晚会来临的离别吗?
一个人,从一出生开始,决斗,繁衍,生存,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死亡行进。
这,就是我的一生。
我不甘心。
电影《功夫咏春》里,邹兆龙饰演的那个大反派说过一句话:“我纵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
你看,连混蛋都野心满满。
我活不了长生,可文字是不会死的,文字这种东西,运用得当了,就和阅历一样,像窖藏百千年的好酒,越陈旧,越醇香。
我要是酿酒,就不会酿当天酿当天喝的酒。
我奶奶死的时候,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只是看着,他们静默着把遗体运上车,纯白色的车开去了火葬场,再回来,就成了一盒骨灰。
我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做死神的见证人之一,最后在晚饭时冠上“累了一天,多吃点”的头衔。
我看着晚餐时有人喝起了酒,谈起了天,他们是忘了今天刚刚送走了那位老太太吗。
我们在那里住了一夜,第二天走的时候,姑姑亲手替我戴上孝,几番叮嘱之后,才肯让我们离开。
我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真正理解和学会了,珍、惜,两个字。
没错。
珍惜。
2哥哥
他以前叫顾琰生,现在叫姜同尘。
我连我亲生哥哥改名都不知道。
哦,原来我妈姓姜。
我拿着我爸配给我的钥匙上了楼。
我是来送钱的。
我一边上楼一边很认真地数了数,我的天,整整两千块,我使劲儿的攥着它们,生怕我一不留神,这些钱就会从我手里消失一样,两千块,这对于我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我走到最后一阶楼梯的时候,才发现那扇门门口有个女人,她就那么悄然无声的靠在门框上,身影孤独又傲气。那个女人很漂亮,是那种倾国倾城的美。她的长相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可是打扮的却异常成熟并且时尚。
现在是九月,那场大雨过后,气温急转直下,我已经到了不得不穿外套的境地,她却穿了丝袜和裙子,画了很浓的妆,看上去像童话世界里走出来的妖精。
“你也是他妹?”她从头到脚打量着我,然后抬起头,懒懒的看了我一眼,像是一只疲倦的蝴蝶无意扇动了一下翅膀。
我没回答,她拿出一盒烟,晃了晃,它们就很听话的跳出来,她点燃它,火光在她嫣红的唇边亮了一下,随机湮灭。
她吞了云吐了雾之后,转头看向我,把烟盒举到与我视线齐平,吐了串眼圈儿,问:“你来吗?”
我摇摇头。
她嫣然一笑,问我:“来找姓顾的?”
我说,是。
她说,哎呦,那不巧,在里边儿忙着偷情呢。
我一不小心在外面跑了五年,又一不小心回了国,一回来,就一不小心看见了大秘密,你说,是不是很巧?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又吹出一口烟,那烟绵延升腾,氤氲了她艳丽的脸,她没有什么波动,说话的时候,不像一个失恋的女人,那风轻云淡的语气,就像是普通街坊见面打了一个招呼。
我对她印象还不坏,然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试探着问:“你是他前女友吗?”
她嗤笑:“别逗了妹妹,如果我是他前女友,这里躺着的就不是人了,”她弯腰,把脸凑到我面前,微微眯起双眼,“是尸体。”
我微微侧头,呼吸紧张。
她哈哈笑起来,然后拍拍我的肩:“别紧张,自我介绍一下。”
她的脸在我眼前绽成一朵明艳的蔷薇:“白天快乐,我是李明嫣。”
我是李明嫣。
我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