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都只会独善其身,说的难听根本就是仗着自己的门派位高权重刻意去忽略因为权和利引起的矛盾罢了。
毕竟只要众志成城地忽视矛盾,便不存在矛盾。
将事情放早了看,若百家当初忌惮杨长恨手中有刺魂,更加精进自家仙修的秘技灵修,而不是非要将怨恨置于杨长恨身上,就也不会有今天这番惨烈的故事了。
当初竹染堂灭族是如此,南风修途一人东奔西走请书百家为竹染堂鸣冤无人理会,还得是熔泉苻山会站出要管此事,百家看在熔泉苻山会救人无数的面子上才来了寥寥数家帮忙。虽说苻山会也只是披着羊皮的狼,但好歹起了个头;后来数个仙门都被灭门,尘藻拿到刺魂,大家才凝结一心,看似抱着同仇敌忾的信念一齐彻查此事,实则既不想尘藻独享刺魂,又谁都想得到刺魂。
众人骂骂咧咧、避重就轻地七嘴八舌起来,也不争对谁了,只是不想再度直面自己卑劣的那一面。
杨烈跪坐在地上,早已没有了先前仙风道骨的一派样子,披头散发,看起来像是个疯子,一瞬间苍老了。安蓂玖看着他喃喃叹道:“太遗憾了,驯龙者的后代,竟然自己做了龙。”
尘藻闻言似是倏忽想起什么,便将安蓂玖交给南风修途代为照料,未作解释,独自走向人群里。
南风修途一脸愤恨地看着杨烈,问道:“君澜殿其他人呢?”
杨烈如实回答:“二少爷担心她们会有危险,便一并找人看守了起来。如今温四夫人能够脱身,我想其他人也应无碍。”
“看守?”南风修途冷眼睥睨着他,“我看你说的是囚禁吧。”
杨烈垂着头任他嘲讽,不做反抗。
安蓂玖想起还有事情尚未查明,便问杨烈:“壶赈桃花堂灭门一事,也是与你们有关吧?”
杨烈长叹一口气,回道:“是,季洹公子娶的那名女子也是带有蛟龙图腾的人。那时季夫人正在生产,生出来的孩子身上带着图腾,我便派手下马上前去解决,但二少爷与季洹公子有交情,季洹公子又疯癫,便想保下他,于是将他藏于横云山庄之中。”
安蓂玖一听季洹还没死,连忙问:“那他现在人呢?”
杨烈疲惫地说道,“他在横云山庄住了几年,突然有一日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无踪迹。寻了许久无果,想必是尸骨无存了。”
安蓂玖本以为可以找到季洹,但是现在一听季洹又失踪了,止不住轻轻“啧”了一声。南风修途见他无心问话了,便帮他问道:“为什么其他仙门被灭族时尸体都会在家中堆成尸山,独独桃花堂灭门尸体全部不翼而飞?”
杨烈答道:“因为当时血衣魔女失踪,化灵散魄鞭只有服用了特制的毒的人才能用,所以桃花堂灭族一事是苻山会做的,尸体上留有我们使用的白绫痕迹,苻山会的白绫又极其特殊,一看伤口便认得出来,我们只能选择将尸体带走。”
安蓂玖一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起身问道:“你们将他们尸体扔哪里了?”
“参乩。”在一旁被控制着的苕玺冷不丁半疯不癫地答道:“他不知道此事,善后的事情向来都是我们同法门做的。”
安蓂玖和南风修途对视一眼,觉得事情似乎还有别的蹊跷,南风修途问道:“去竹染堂挖出云埋剑,传出’竹染冤魂再现,云埋杀人祭天’的是不是你们?”
杨烈摇了摇头,“不是,我们并不知道此事。云埋重出,一路追杀同法门的人直至参乩,我们以为是你们二人做的。”
南风修途哼了一声,说道:“你们这些棋都走的很好啊,若真的想人不知鬼不觉,何不把杨毓柠夫人身边的近身家仆婢女的都杀光,这样也许真的就没人能查得到你们身上了。”
杨烈无奈一声笑,“或许天意如此吧,”他答道:“但我的确是一个不留地都杀光了。”
安蓂玖皱了皱眉又问道:“为什么林玲珑从等烟阁将巫千见赎出来后却要将他送至你们苻山会?”
杨烈失神地望向天空,好像在找回记忆里哪两个脏兮兮的小孩,在寒冷落雪的冬季里被他捡回苻山会,给了他们两碗热粥,孩子们笑着的样子,真像当年被禁令堂带回去的自己。
“不知道,也许,都是为了报恩吧。”
安蓂玖觉得这事一定不会如此简单,便转问苕玺:“那你知道吗?”
苕玺仰着一张满不在乎的脸,高高在上地不屑道:“不知道,你们问完了吗?”
南风修途见他死到临头了还这副前奏样,立刻义不容辞地帮着尘藻翻了个白眼孝敬他。
尘藻在一片大伤、七扭八歪以各种奇形怪状的姿势倒着的仙修中找到了一个如顽石耸立的女子。云玉心未受重伤,只是混战中难免土灰沾身,银白纱衣上沾了不少污渍,鬓角也漏出一些不听话的发丝。
尘藻看见她,便走上前恭敬地作揖道:“云阁主,我有东西要交还于你。”他从怀中拿出一张帕子,打开后是巫千见曾赠与她的白玉簪碎片。
云玉心方才还一脸淡然的脸上瞬间就涌上一股即将喷涌而出、肉眼可见的悲痛。她强压着百味交杂的情绪回道:“我与他早已……”她话说一半,便哽咽得不能自己,死死揪着自己腿上的肉,咬紧牙关还是止不住上下打颤。她实在是无法得体地面对这件事,便转身想要离开。
“云阁主。”
尘藻还是将她叫住了,他轻说一声:“失礼了。”便将她的手强硬地掰过来,但尽量让手背的龙鳞不割伤她。他将手中的帕子塞在她手里。
“云阁主,收下吧。”他朝她深作了个揖,“保重,再会。”说完便立刻离开了。
他刚往回走,就见人群中一阵躁动,他浑身一颤,立刻飞身从百人之上越过,回到安蓂玖身边。他脚才刚落地,空中就有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朝他旋转急速飞来,他顺手稳当地接下这“飞来横祸”,还来不及看是什么东西,便先用目光去搜索安蓂玖。见安蓂玖倒是无事,只是人群中倒着一具丢了头的尸体,而且众人的目光也不在那尸体身上,反而是惊恐地盯着他——的手。
尘藻低头一看,手中的东西尚是温热,一枚完好的、苕玺的人头正切割平整地被他捧着。
尘藻:“……”
苕玺的头正汩汩地涌出鲜血,死不瞑目地染黑了他本就脏了的衣袖。另外他手背上的龙鳞也无意中再将这枚品相完整的人头又划花了几道。
尘藻与人头面面相觑:“……”
他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来纵观一下目前的局面——卷贝正挡在苕玺与杨烈的中间。想必是苕玺要杀杨烈,卷贝出手阻止了。
他将眼神停在杨烈身上,只见杨烈好像哪里不对劲,神色迷糊涣散,竟然直挺挺地就向后倒去了。杨烈本就是跪着,向后倒去时姿势也未变过,呈现出一个十分诡异的场面。
安蓂玖立刻上前查看,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杨烈已经断气了。就在他确定杨烈死去的这一瞬间,苻山会的仙修全部跪下,肃穆而庄严,隔着面纱都能感觉到他们这庞大且汹涌的悲伤。
安蓂玖仔细地查看了杨烈的致命伤口,发现他的胸前竟然有一个细小的深洞,但又比针口粗,不细看也无法发现。但这洞的形状却不是圆形,还有些粗糙,他觉得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这伤口不是刚留下的,恐怕是方才袭击他的那道光。”尘藻看着这个伤口说。
“并非,”卷贝从身后拿出一柄卷刃卷到面目全非的剑,“这是方才袭击他的那柄剑,伤到的只是他的左肩。这个伤口的大小不像是利器,反而像是寻常便得以寻得的发簪之类的东西。杨烈还未审完,恐怕杀他的人是不想他说出一些东西才灭的口。”
尘藻轻“嘶”了声,一低头对上安蓂玖的一抬头,两人互相交换着眼神便立刻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安蓂玖叹了口气,“砚台糕,南风修途,我们走吧。”他起身对卷贝作揖道:“卷门主,我们尚有事情未查明,就先行一步了,剩下的事就烦请你劳心了。”
这时一旁有人站出来指着尘藻道:“你们走可以,刺魂总得留下吧。”
尘藻回头一瞥,当仁不让道:“如今能用刺魂的人只有我不错,但是能够控制刺魂的也依然只有我。”他忽然一挥左手,只见本来空着的左手中立刻多了一把一模一样的的刺魂剑。只是这把刺魂剑颜色更深,更透,大约是利用怨念刺魂的怨气,具象后生出的怨念刺魂剑。尘藻提着剑直指说话之人的下巴,那人被唬得动都不敢再动。
“我若是想造事,即便是没有刺魂剑也无妨。”
“若是仙门到现在还觉得忌惮一个人能力强就理所应当限制消灭,而不反省提升自己,恐怕再有个千家万家都不够灭的。”安蓂玖说完,头也不回地拉着尘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