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仁帝还特地将她叫到跟前,问了一些事情,语气非常温和。
沈娡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敏仁帝。
这位皇帝虽然年纪已大,但仍然依稀看得出他年轻时的风采。敏仁帝身形瘦削,五官清和,说话的声音比较轻,却充满了威严与不容置疑,最令沈娡在意的是他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睿智豁达,不像掌握天下江山的一代明君,倒像寻常人家中历经苦难的慈爱祖父。
他问沈娡的也是极为寻常的问题,那口气比沈令对沈娡要好得多了,沈令和敏仁帝一比,完全就是个刻薄怪异,喜怒无常的糟老头。
“你这个年纪,也不是不能嫁人了。家中可曾为你定下婚配?”
敏仁帝此言惊起在场无数人的内心暗涌,尤其是太子,险些泼洒了手中的酒杯。他今夜第一次看向沈娡,她的背影在辉煌灿烂的灯光里显得那样柔弱轻盈,似乎是一滴晨露,随时会蒸腾消失。人影憧憧,熏香缭绕,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样容易失去她,只要谁那么一推,两人就会擦肩相离,渐行渐远,正如当初他遣开常之霖一样……
“回禀陛下,家中有几位姐姐尚未出嫁,故而并未为民女定亲。”
“甚好,甚好。”敏仁帝点点头,感慨道:“像你这样机敏出色的孩子,若是随意定下亲事,朕亦会觉得鲁莽呢。既然未曾定得人选,那就叫你爷爷他们不用忙了,以后朕为你指婚。”
沈娡心中狂跳,她仅仅是怔一会儿,立马跪下谢恩。
就在赵王夫妇又喜又忧的时候,敏仁帝忽然笑着道:“朕听说,你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赵王府?”
赵王此刻哪能继续安然坐着,忙走了出来回禀道:“禀陛下,前段时间臣弟和贱内收了此女为义女,臣弟早有意上报,只是……”
敏仁帝笑着挥了挥手:“你要说的,朕都知道。你们夫妇多年膝下无子,想来也甚是荒凉,朕原本有意叫你们抱养一个,既然此女已被你们收为义女,那就择良日录进玉牒吧,至于姓氏,暂时不用改了。”
赵王妃欣喜若狂,忙出列和赵王,沈娡一道谢恩。众人见沈娡颇得敏仁帝喜爱,又摇身一变成了准郡主,哪有不来逢迎之礼?自是道喜夸奖声不断。
徐夜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知觉,她痴呆一般坐在自己遥遥的席位上,看着远处的人声鼎沸,繁华豪奢,那一切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
怎么会这样?
她还有些没从李轻容的话语中缓过来,她明明踏入了这华丽的宫阙,明明得到了那位贵人的瞩目,明明有了大好前途,明明……
为什么一下子就,好像,全部都没了?
六皇子恰好与女官厮混完毕分手,神不知鬼不觉回到了大殿内。为了避免在众目睽睽之下进来,他从偏门而入,恰好要从徐夜身边经过,从徐夜那边看,正仿佛是朝她走来。
徐夜见他过来,眼神一亮站起身来,原本灰暗沮丧的的心变得熠熠发光。
还好,还好有他!自己今夜也不算白来了。听说他是六皇子?六皇子对自己一见钟情,会不会斗胆向陛下请求赐婚呢?如果是这样,那个沈娡未必有她今夜风光……
就在徐夜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之时,六皇子视而不见,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六弟你可算来了,还好父皇母后没问你呢,赶紧补上位置。跑哪儿去了,又犯老毛病了吧?”
“姐姐你就别笑话我了。听说今天是一个大美人儿拔得头筹?人没走吧?”
“没走,瞧你这模样!话说那个女的你认识?刚才好像要和你说话呢。”六皇子身边一个似乎是公主模样的人朝徐夜努努嘴,六皇子漠然看过去一眼,又回头摇摇头:“不认识。”
徐夜听不到这两人的交谈,但那位女子轻蔑又暗含同情的表情,以及六皇子冷漠的眼神与摇头的动作,她并不蠢,很容易便能推测出他们交流的内容。
是夜,徐夜浑浑噩噩地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回房休息,徐父已经迫不及待地拉住了她,不断询问:“夜儿哇,我听说今儿你去宫里了?那宫里是什么样子?你有没有被贵人看上?你……怎,怎么了夜儿,你怎么哭了?”俆父惊慌不已。
徐夜紧紧握住手,眼泪一滴滴落在她的衣襟上。沈娡那风光无限的遥遥侧面浮现在她面前,让她的面目变了,变得狰狞到俆父都吓得呆住了。
“有什么好得意的!”徐夜忽然疯了一样满面泪水地嘶吼道:“沈娡,你不过是个贱民罢了,迟早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