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事,又变得沉重。
夜色下,湖边挂着明晃晃的月光,平静无声。室内满堂宾客,座无虚席,一片喜庆,好不热闹。
她静坐在床上,盖着红盖头,盛装之下,叠绣袖口间,是一把小型的匕首,暗透锋亮。
酒已经装好,合欢酒香十里,酒香下是桃花淡淡的青玉兰山。
门被缓缓推开,云枫似被灌了酒,摇摇晃晃的进来了,一把把她盖头掀开了,他面上带着两片红霞,亦是倾城貌。
她忽然想起她被带进府时,连云枫不过十六,那时的他有一副好皮囊,像是生在了山水之间,不染尘世气息,低头一笑,更是惊艳,他对她十分好,好到她差些动心,她豆蔻年时,望见她的书台上,墨韵诗词于纸上跃然而出,那是一段词,清丽却动人。
“见卿心欢,子愚昧,思之如水,江水连绵,日夜东流无歇时。见卿倾城,子羞愧。取之兰香,化作十里清风,吹至卿窗门。豆蔻梢头落雪,那日一曲终清雅,琴音柔曼柔兰,弦乱心象,不知情何似,约莫一里桃花,又似山间皑皑雪。”
落笔处,云枫。
她望着眼前的他,笑了笑,起身盏茶。
“相公,我们喝酒。”她举起合欢杯。
云枫也举起另外一杯,穿过她另一只手,扣住手肘,“好。”
他一口咽下。
洛璇之望着他喝下去了,忽然流泪,开口说:“云枫,你可知,我是谁。”
云枫轻笑了一下,抱住她说:“你是我的娘子啊,璇之。”
“对,我是璇之,可我也是愿儿,你可知愿儿是谁”,她闭上了眼睛继续说,“若按实实在在的辈分来算,我该唤你一声表哥。说起来惭愧,这几年恩情我也不知该当怎么还,偏偏我又是个冷血的人,碰上我这等无情的人,表哥你也算倒了大霉了。你说是不是。”
云枫开口,“璇之,你怎么唤我表哥了,此等不妥呢。”
“我们周家注重礼仪,自然不得僭越礼数,唤你一声表哥倒是应当的。”
“什么周家,璇之,你醉了。”
“不,表哥,我没醉,我清醒得很,我等这天等了八年了。父王,不,是舅父,舅父当年假意与我爹爹亲近,不过是为了埋下陷害我爹的假证据,好让我爹身败名裂,这样一来,没了国相的存在对舅父来说,既除了日后立储的祸患,又得到皇上的信任,百年世家破败,可惜只留了我这个不中用的女儿复仇。
你们父子表面仁义满怀,暗地里的手段卑劣,可是你们家的手段又好生愚笨,以为对我下毒就可以控制我,好让我不敢轻举妄动。明知云胜喜欢我,这样一来便可威胁他,怕他功高盖主。
云胜是什么身份,你们也一清二楚,你们以为把他藏起来就能掩饰他是龙裔的事实,可惜那后厨的大娘却是知晓当年一事之人,皇上得知云胜娘亲怀孕时,正撞上了当今皇上自己的太子加冠典礼,但无可奈何,他还要与那齐国郡主和亲,皇上便将那宫女送进你们府中做妾。可你们杀了他的母亲甚至想害死他,将皇位取而代之,真是可笑至极。”
“忘了告诉你,我们周家虽为官宦世家,世代文官宰相,可是我们世辈亦习通灵占卜之术,我入府时曾算过一卦,府中有真龙之象暗涌,可惜这皇位与你们父子半个子儿也没关系,那是云胜的位置,还有,表哥,你说你爱我钟意我,可那一碗碗的药是你看着我吃下去,我病塌卧床时,衣不解带照顾我的人也是你,以为你会顾及半点情意,却没想到,那一碗碗的呈上来的,竟不是药,而是毒。
每次待你走后,云胜那个傻子总会端着一碗药过来,帮我解毒,我抗药严重,几乎每次都吐的虚脱,周而复始,因我的身子常年喂了慢性毒药,毒蔓深种,也活不了多久。
这些年若没有云胜在,我早就没了性命。你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偏偏我都知道。表哥,我们都是苦命人,只是我没你活的恶心。表哥,你可听得清楚了。”
他当然听得清楚,大半的酒醒了。可是来不及的是,她已将手中的匕首深深插入他的腹中,血流不止,那血的颜色像是与婚服的大红融为了一体,看不出端倪。
“对了,那酒中我下了蛊,那蛊是同心毒蛊,父子同心同体,世上无药可解。”她忽然笑了,烛影摇晃,灯光下的她邪魅至极,又惊艳动人让人失了神。
“他是龙裔,你是那罪臣之女。你如今与我有婚约,拜了堂便是礼成,若他非要行事如此,那叔娶寡嫂,便要遭天下人唾骂,这皇位如何能稳。你与他,本就无缘,又何必强求。”连云枫一字一句不轻不重但字字珠玑打在了洛璇之心头,如雷贯耳。
“谁说我是为求与他相守。你我皆在局中,何来自由。”洛璇之白了脸,但依然平静。
“璇之,你可曾爱过我。一丝一毫也好。”云枫倒下了,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
“不曾,一分一毫也没有。”
她离开了,随风而去,袅袅姿态优雅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