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地答道。
“这怎么好……”
“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读孔孟了,礼部和太常寺的老爷们,又总是要求刊刻王宰相的《公羊新说》,”汪继叹了口气,“这次坊间又刻了五千部,但只有国子监低价抄进了两百部,剩下的只能堆在那里落灰。我虽然不比你老兄家学深厚,毕竟累世经营这在兹坊,多少还是看了几本书……那些学士、大夫将此书骂得一无是处,连带我这书坊,也被骂得门可罗雀……唉!”
“王相这《公羊新说》,家中也有一部,是王相差人送给老大人的,老大人说,真是荒唐悖谬,不堪一读……”曹琚也不禁叹息道。
汪继刚想继续说什么,楼下突然传来一片嘈杂的声音。他站起来,推开椅子,快步走到楼梯口看了看,转头对曹琚说:“太常寺的董寿又来了!我去支应一下,你先坐着……”说完,不等曹琚答话,他就快步走下楼梯。
曹琚也站起身,来到楼梯口,靠在楼梯前的屏风背后,顺着缝隙向下看。
在书坊正门处,汪继正在和一个身材肥硕、黑色面皮的黄须男子叙礼:“董公光临,有失远迎,万请见谅!”
“汪公子。”那董寿咧嘴笑起来,模样比哭还难看。
“贵坊新刊刻的这《公羊新说》,可是有些日子了吧?”董寿问道。
“不瞒董公,有半个月了。”
“卖出去多少?”
“卖出两百多部啦!”汪继说,“孙伯,把那簿册拿来给董公过目。”
“不必,”董寿伸手阻止汪继,“汪公子,今天董某来此,既是来看看这《公羊新说》卖出了多少,也是向府上告辞的。”
“哟,”汪继一拱手,满脸堆笑道,“董公想必是高升了?”
“嗐!高升,”董寿显然有些不满,“高升也不是现在。董某在这太常寺做了两三年的闲职,你汪公子是知晓的。现在总算承蒙恩师王相提携,暂以尚书列曹侍郎之职,去镇州北疆三府,巡按一番军务。”
“哎哟,北疆三府可是军备要地,董公到那里去巡按,想必将是宏图大展,来日可期啊!”
“借公子吉言了!”董寿的嘴咧得更大了,看上去仿佛要把架子上的《公羊新说》都吃下去。
“那董公您请楼上歇息,在下马上派人去请家父回来作陪!”
“不必!”董寿又拦住他,“贵坊的《公羊新说》,给董某装上一千部,带去镇州,给那帮老腐儒好好拜读。还有你们这些京西书院的书生,”他对着那几个身着旧衣的年轻人说,“什么浩然之气,什么民贵君轻,天天挂在嘴上,都把圣贤书读傻了!”说着,他向光洁的地面上吐了一口浓痰,“你们都应该好好拜读一下王公这《新说》,也除一下身上的酸腐味儿。”
那几名书生脸上显现出愤愤不平的神色,没有理会董寿,纷纷走向侧门,很快就消失在曹琚的视野里。
曹琚不禁皱紧了眉头。
“好嘞!这就给董公装好,送到府上去!”汪继赶忙接过董寿的话。
“这王公的《公羊新说》,汪公子也该好好读一下。天生孔圣,而作《春秋》;孔圣之后,至今唯有王公,可与孔圣比肩……”董寿咧嘴说道,“告辞,告辞!”
汪继赶忙送他到门口。
董寿刚刚跨出门槛,又转脸对汪继说:“对了汪公子,董某离任以后,太常寺卿,由典州桃溪人秦士逊接掌。这秦公也是王宰相的门生,于我而言,是我师弟。以后他来贵坊,你们切不可怠慢了他。他的亲妹子就是秦贵妃,皇十九子的生母,这几年深受皇帝陛下宠幸……”
“哟,那托您和秦公的福了!”汪继表露出喜不自胜的神色,拱手答道。
董寿摆摆手,扬长而去。曹琚已经走到楼梯的一半,看见汪继转身回来,方才晴光满面的脸上瞬间被愁云笼罩,如同乌云压在城上。
“日常听父亲说,董寿是个不学无术的无赖,今天看来,果然如此。”曹琚叹了口气,说。
“唉,在这无赖面前胁肩谄笑,实非我意!”汪继心有不甘地说,仿佛是在为自己辩白。
“卖书也是为商,有不得已处,怪不得绍贤兄,”曹琚宽慰道,“不管怎样,还是卖出了一千部书啊。”
“卖?”汪继扬起脸,眉头和嘴角挑了起来,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