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变白更加苍白。吴裕明的老父亲低着头一声不吭,吴木匠唯唯喏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亲家呀,也许你并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执意把女儿嫁过来?”饭桌上,材叔跟吴木匠的老父亲聊起了家常。
吴木匠的父亲一脸含笑,实在是找不出原因。
“当年你父亲是国民**里港乡乡长,后来是我们湘鄂贛三省交界抗日武装少校大队长,我父亲叫刘理。”材叔双目黯然的看着远方,似乎若有所思。
吴木匠的父亲一脸茫然,接着一拍脑袋:
“就是那个警卫员?那时我还小,经常逗我玩的那个刘叔?”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解放以后咱老百姓有话也只能藏在心里头!这几年倒好,政策比从前算是宽松了许多。”材叔脸上流露出了点点笑容,可这笑容的背后却无法遮掩他内心曾有的阴霾。
“解放后受不了一次又一次的批斗大会,我大伯饮弹自尽,我父亲是国民党军官被判死刑,后来老百姓抢杀场而改判劳教终身。”吴木匠的父亲摇头苦笑。
“因为他是一个好人,所以老百姓才拥护!我小时候最爱听的就是老头子讲以前和你父亲并肩抗日的故事。**期间老头子咽气的那刻拉着我的手,嘱托我们做儿女的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你父亲对我们老刘家的恩情,我老头子那时虽然只是个小兵,但你父亲待他情深义重……”材叔说着说着,眼角不自觉闪现点点泪光。“我永远都忘不了老头子临终前说那些话时深遂的眼神和……”
材叔顿了顿,几乎无法言语,他将头悄悄的往身后转去,但强忍的泪水还是不经意间在他脸上轻轻的滑过。
大家陷入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亲家,不说这个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听村支书讲如果我父亲还健在,党的政策可能让他今年出狱。”吴木匠的父亲拍了拍材叔宽厚的肩膀,嘴角虽然勾勒出浅浅的微笑,却依然无法掩饰他内心那无法言喻的无奈与愤懑。
“好好好,不说这个了。”材叔将泪水打湿的双眼悄悄一拭,清了清嗓门接着说道:“我女儿的名字叫刘知恩,老头子取的。俩娃从前也打过几次照面。人啊,要懂得感恩!你儿子裕明我早关注过,他是一个忠厚诚实的孩子,现在是穷了点,以后有了门手艺总会慢慢好起来的。”材叔脸上终于露出了丝丝欣慰的笑容。
原以为吴裕明学师拜艺都是机缘巧合,现在才知道这一切的安排都是材叔在背后默默的帮助。是啊,一切善恶皆有原,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因果循环,此乃真理。
吃过饭,材叔带着客人在那老破房子里转了一圈,抬头望向阁楼自言自语的说道:
“这些树倒是个好东西,将来做几间瓦房当梁肯定受力。”
吴木匠的父亲点点头只是尴尬的笑一笑。
吴木匠一脸怅茫,愣了半晌,然后小小心心的低声应道:
“这个,也是借的!”吴木匠敢紧改口;“不,是别人放在我们家的!”
材叔眼睛一瞪,愣了半晌却不知如何接话,该说那榆木脑袋什么好呢?
临别的时候,材叔拉着吴木匠的手说:“我们镇上那个财政局的付主任托人提过几次亲我都不答应,希望你以后要脚踏实地勤劳致富,好好待我女儿。”
吴木匠一个劲的点头心里狂喜,竟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激动得差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你一家人都不喝酒吗?”过了片刻,材叔忿忿的问道。
吴木匠点点头说“是”。
“我料你们也不喝,你还有五个弟弟妹妹,饭都吃不饱哪还有粮食酿酒?”材叔毫不客气的接着说道,“桌子凳子椅子什么的好借好还,借酒了还不起是吗?”
“材叔你真是太了解我们家了。”真是知音难寻啦!吴木匠双眼发光喜出望外,“我妈说这一年半载都可能没粮食酿酒,得等我干活挣了钱再作打算哩,我爸就是担心酒借久了不还不好。”
你说他是傻哩还是呆?可能是太过兴奋说话已不再经过大脑了吧!
其实说实话,酒是借了一坛子,但谁知道材叔的酒量咋这么大哩?
材叔再次将眼睛瞪得老大,张大的嘴巴本想再说点什么却被生生的卡了回去,停顿了几秒钟后才回过神来高声的喊道:
“我下次来的时候,别的什么都不用借,但酒这东西还不管够的话,你抢也得给老子抢几壶来!”
说完衣袖一挥,走了。
吴裕明是兄妹几个的老大,学艺三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师傅那儿度过,这期间他对这个家付出的并不算多,他们兄弟姐妺一共六人,全家的粮食就靠老父老母修大坝挣工分,饭都吃不饱还真没余粮酿酒喝。原本吴裕民学习成绩很好,但无奈他家的阶级是“地主”成份,政策规定像他这样的人读完小学就不准再升学就读,记得当时吴裕明听说从此以后无书可读,他哭得死去活来几乎晕倒在厕所也无济于事,然后只得帮家干了几年农活后,父亲觉得要改变这个贫困家庭的现状还是得有一门手艺,所以就“机缘巧合”的去学木匠了,所谓的机缘巧合,到现在才终于揭开这个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