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绛紫色的绵绸。
“你准备裁衣服?”他站在她身后,找了一个话题切入。
“嗯。”碧玉应答了一声,并未回身看他。
“何必凡事都亲力亲为,这样太操劳。”
“多谢殿下体恤。”碧玉将手中的物件摆放整齐,缓缓起身,这才欠身行了礼。
申屠玥照例去扶,乍看上去,两人倒也相敬如宾。
“我有一事,不是与你相商,只是告知——以免将来你会愈发忌恨我。”申屠玥态度鲜明。
“殿下请明示。”碧玉压下声音,同时也压下心上的重重顾虑。
“刺客的身份已经明了,是受淮南王申屠瑾指使。”
碧玉心上“咯噔”一下,这个名字一直被她妥善地保存在记忆深处,不敢说万分珍视,可也值得毫无怨尤的付出。
“如今申屠瑾藩镇淮南,接洽地方豪族,招亡纳叛、筹集军队,用意昭然——我不能再听之任之,眼看着他一天天壮大起来,最终无力与之抗衡。”申屠玥无疑表现得极为诚恳,“我希望你可以谅解眼下的处境。”
“殿下意欲何为?”碧玉有些麻木地问。
申屠玥冷淡着声音,“淮南国境内流民叛乱,朝廷自然应当派兵去围剿。”
“你想以此为幌子,削弱淮南王的实力,还是打算趁机将他彻底铲除?”碧玉将胸中憋着的一口气吐了出来,“你们申屠家从来不念亲情的吗?”
“你担心他?”申屠玥换了一种表情,煞气中带了醋意,“我差点忘记了,你们之前私交就甚好,引为知己,是么?”扳过她的肩,用凌厉的眼神在她眼中找寻着可能泄露心思的蛛丝马迹。
碧玉推了一把他抓紧自己的手,坦然说:“他曾唤我‘小婶’,我地位卑微,本担不起这称呼,为此忐忑不已,可他内心澄澈、光明磊落,不由得令人刮目相看……我当然担心他的安危,不枉相识一场,这本就是朋友之间应有的情义——或许你理解不了,因为即使亲情,你也未必放在眼里。”
“申屠瑾和我,如果只能存留一个,你情愿是怎样的结果……这个抉择,交由你。”申屠玥沉吟半晌,抛出一个两难的问题。
碧玉循着内心的轨迹轻声细语,“并不一定非要如此,‘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又为何总是如此咄咄逼人?你们有着不可替代的血缘,为何总是像冤家仇敌一样针锋相对,非要分出输赢、两败俱伤?”
“他从小在申屠奕身边长大,你应该清楚,他们之间复杂而深厚的情谊,如今这把复仇之火再度点燃,即使我想退出,也全然不由得自己……我不想输、不能输,更不愿亲眼看着这苦心经营而来的一切转眼间就灰飞烟灭……所以,我和他之间的争斗,才刚刚拉开帷幕。”申屠玥狠狠心,意犹未尽,“当初我便知道让他回淮南封地,无异于放虎归山,可毕竟不忍将事情做绝——现如今,我还需要继续仁慈吗?”
碧玉冷幽幽地看着他,唇齿之间散发出看似漠然的固执,“你若执意如此,我不会劝诫,也不会哀求,可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减轻心中的负疚。”说完,竟冲申屠玥微微一笑。
申屠玥察觉到这话中的怪异,警醒着问:“什么?”剧烈地摇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不允许你伤害自己。”
“殿下,请为你还未出生的孩子积福。”碧玉的话震耳发聩。
“你说什么?!”果然,他的整个人和声音都开始发颤。
碧玉笑得清冽,“我腹中有你的孩子,你若还想听到这个小生命的啼哭,就请尽早打消掀起这场风波的图谋……我不愿这个孩子在混沌的厮杀中出生,他的父亲双手沾染的尽是亲族的鲜血。”
申屠玥喜怒交织,被她的话惊出一身冷汗,本想抱定她,可手僵在那里,心上已是不堪重负。
“我要这个孩子,也要至高无上的权力。你听着,我不会身首异处、更不会众叛亲离……”他几乎是咆哮着说。
碧玉并不理会他,慢慢走到门口,朝外望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已经下起雨来,她的眼中满是忧伤,“我听说傍晚时分开始下的雨,往往会连续下上好几天……我讨厌阴冷潮湿的天气,它就像一个欲壑难平的人,眼里和心里从未清朗明媚过——它的世界怎么会是这样?明明有着日月星辰都可以尽情运转的天地,却始终狭隘到容纳不下任何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