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樊枫也跟着一笑,“这些女子,无忧无虑、天真灿漫……可是陆昶,我们怎么就好像从没经历过这样的日子……从拿得动刀戟、跨得上战马起,就注定了打打杀杀一辈子……”
陆昶依旧笑,坦言,“属下是卑贱的兵家子弟,对这样的人生没得抱怨……可大将军不一样,出身名门望族,本可身居闲职、逍遥快活……”
樊枫一摆手,摇摇头,言语中带着些许自豪,“父亲在世时,对我就只有一个期望——无论世道怎么变,乌桓骑兵必须始终姓‘樊’……我若手无缚鸡之力,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如何制得住手下如狼似虎的一群铁骑兵?事到如今,我更明白了,盛世也好、乱世也罢,有自己可以依仗的力量才是正途……世袭的王爵还有保不住的时候,世家大姓更是虚名……”
两人正说着,突然蹿出两个姑娘,她二人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丝毫没注意到来人。
不用细看,樊枫便知,正是刚才在园子里玩耍的小丫鬟,他朝目光投向陆昶,陆昶即刻心领神会。
“何人在这里胡闹?”陆昶故意厉声问,他的模样本就威武,若是再板上一副面孔,自有一种威慑力。
两个小丫鬟果然吓了一大跳,惊慌失措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怔了好一会儿,终于像是意识到什么,叩拜行礼。
“奴婢死罪,顶撞了两位贵人。”其中一名女子反应快些,声音微微带颤,“不知两位贵人在此闲聊,实属无心冒犯,还请贵人宽恕。”
陆昶听出她是刚才被说成是“泥鳅”的女子,看了看樊枫,奇怪的是他一言不发,面色沉静得反常,眼神带着不自觉的悲伤。那悲伤如此熟悉,陆昶忽然一震,猛地察觉到,这个正在说话的小丫鬟,有着与梁碧玉相似的眉眼。此刻,陆昶的心里已是阵阵慌乱、五味杂陈,更不用说樊枫。
他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苦涩中带着微喜,绝望中留有一抹幻想,像有伤口被活生生地撕裂,更像是从未愈合,痛已麻木,此刻重生。
就这么默默地体味着自己的痛,痛逐渐变得亲切起来,是啊,碧玉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好的东西,他怎么忍心丢弃。
“你叫什么名字?”樊枫轻轻地问,顾不得唐突佳人。
小丫鬟看了看跪在一起的玩伴,有些茫然,有些恐惧,略有吞吐,“婢子……凉……月。”
“梁月?”樊枫紧跟着重复了一遍,还是轻轻地,谜一样的语气。
“北风其凉,月明星稀。”凉月索性细说,撇去忧惧。
樊枫颌首,像是微有失望,“原来是凉月。”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眼眸里却闪着久违的光泽。
陆昶见他有些失态,心里万分谅解,又怕气氛尴尬,忙说:“你二人先下去,以后府上当差多留神注意自己的举止言行。”
“是。”两个小丫鬟齐声答道,相互搀扶起身,赶紧离开。
快步走了几步,凉月抑制不住好奇,回头望了一眼,见樊枫还盯着自己的背影,脸红了一下,嫣然一笑。这笑是种在心里的笑,此时肆意绽放,自然美不胜收。只是未曾料想,它如此轻易就把一个人拽进了更深的束缚之中。
“凉月,刚才这位公子好像有些异样。”两人走远后,灿珠感觉庆幸,打开话匣子小心翼翼地说,“他的眼神和语气都不寻常,怪怪的,明明有些冒失,却丝毫不让人反感,这公子气质出众,八成不是一般人。”
“什么公子啊,”凉月戳戳她的脑门,几分神气,“他八成是安北大将军樊枫。”说着故意拉长声音,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我们的主人。”
“你怎么知道?”灿珠好不惊讶。
“我猜的。”凉月冲她眨眨眼,俏皮地笑。
“我不明白。”灿珠满头雾水。
“樊大将军在幽州被传得跟神似的,我们这种小人物当然没机会一睹真颜,可真真假假的传言听了不少,撇开那些神乎其神、玄之又玄的,心里好歹有个不成形的粗略轮廓……他的年龄和气度,与我想象中的模样毫厘不差……何况,你看他身旁那位大人已非凡夫俗子,可明显居位其下……你想想,能比这样的英武之士更胜一筹的人,在这府上能有几位?”
灿珠边听边点头,很是服气,“还真是有可能,你果然比我聪明。”停停,压低声音,俯在凉月耳边说:“我感觉他好像看上你了。”说完咯咯直笑。
凉月晃了晃她的脑袋,神秘兮兮地说:“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你总是这么自我感觉良好吗?”灿珠忍不住揶揄她,酸了点,却依然真诚。
凉月的笑意长久没有散去,满不在乎的表情里细看之下,尽是欢喜。她可以一直做自己,也可以做别人的影子,只是此时,没人告诉她要做出一个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