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好好的府院不住,一副无家可归的模样……再说,比起那些嫩雏来,有经历的女人或许更加够味儿……”壮汉总是在不知不觉的情形下加重声音,不过这次话虽露骨,倒隐约听出几分打抱不平的意味,他或许不是一个纯粹的坏人,“说实话,看面相,这妇人不像大恶失德之人,清清白白的,往窑子里那么一塞,实在是可惜了……”
船老大本就没什么心肝肺,此时嬉笑着,极尽调侃之能事,“……哎呦,看不出来这位爷还是个怜香惜玉的好角色……要不,大哥,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将这娘子送与自家兄弟吧。”把头转向身边的另一男子,“也算是成就了一段好姻缘……”自顾自哈哈大笑起来。
精瘦男子本在闭目养神,此时睁开眼,慢慢开了口,显出老练来,“干我们这行当的,得按雇主的意旨办,切不可阳奉阴违,更不能乱发善心、乱同情,否则会落到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要知道,这些雇主背景复杂、颇有来头,要不也开不出那么高的价来枉害他人……这些人啊,都不是什么善茬,要把人整死就像踩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我们若是轻易动了恻隐之心,到时谁来替我们收尸?再说了,这年月,被残害的往往都是好人,早就见怪不怪了……我们兄弟可是图长远的人,哪能这般短视?”
壮汉狠命点头,大发议论,“正是如此……就说这回这女雇主,人长得跟朵花儿似的,心肠可是比蛇蝎还毒,竟然请人将自己的亲表姐卖到窑子里去……我兄弟二人行走多年,对这世道还算有些了解,只是不曾想,女人之间的妒恨竟然到了这样的程度……”
瘦削男子嗤鼻一哼,满脸不屑,“表姐?!你倒真实诚,相信那女人的说辞……依我看来,舱内那妇人虽然与她模样确有几分相仿,可这妇人若是仍在最好的光景里,怕是那年轻貌美的雇主远不能及……她说自己的表姐对夫家不忠,这明显拙劣,即便是真的,也轮不到她做表妹的越俎代庖,还是帮着外家人……这娘们儿还千叮咛万嘱咐,要把人卖去数重山水之外的淮扬‘碧落楼’——这该是带了多大的仇恨,难道真是为了讨回一个本就跟自己没什么关联的公道?”他的话鞭辟入里,着实疑点重重。
“我说大哥,家家都有一半难念的经,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旁人间的恩怨我们这些外人怎么理得清……只要银子是真的,还管这许多做什么?说到银子,我们得尽快将此事办得妥妥帖帖……然后凭了那张卖身契,才能领会剩下的那半……”壮实男子开始现出愉悦的表情,目中的光锃亮锃亮,就像刚刚擦净的锅底般。
……
碧玉早已慢慢苏醒过来,迷药的效力并未完全解除,她浑身瘫软一般,使不出一丝气力,努力抬了抬眼皮,发觉自己正身处狭窄阴暗的船舱,方知大事不妙。舱外男人的声音一句不落全被她记在了心上,与恐惧相比,她此时疑惑更重,从这几个男人口无遮拦的对话中,不难听出自己造人暗算,幕后有只黑手暗中策划着这一切,只是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对自己使出这般歹毒的手段?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谁的心里会积攒下如此骇人的仇怨。
虽然并无大风大浪,可船身仍然颠簸不断,她有些头晕,胃里也像漫进了海水般,泛着恶心。
此刻猛然听清“碧落楼”一词,早已凉透的心一阵痉挛:这个名字难道真是暗含巧合?不由得开始担忧起自己的命运来。
男人们还在继续闲扯,没人会在意那个蜷缩一团、万念俱灰的身影。
……
“你说我二人,尽干这遭天谴的买卖,会不会将来没有好下场。”
“藩王政权,战火连连,世道混乱不堪……不能全怨我二人啊,‘宁为盛世狗,务做乱世人’……我们的苦难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人……”
“……哎,就说我这开船的,鬼门关里不知都打了多少圈了……”
每个人都在倾倒苦水,仿佛这世上作孽的永远只会是别人。
碧玉听着这些言论,忽然想到被自己舍弃在羯族军队铁蹄之下的无辜女子,一阵猛烈的剧痛浪头般击打着她的胸口……没想到报应会来得这么快,她或许也会被蹂躏、被摧残。如此看来,上天似乎公正严明、从不偏私,可过往发生的那么多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上天为什么选择了不闻不顾?难道只是一味针对着自己?她居然还有心思笑着与高高在上的老天爷做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