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孔意都抱着这个玻璃杯。这令李建非常好奇。
孔意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与班级中的女生关系一般,没有共同语言,却与教室后排这些哥们儿关系很好。最近孔意没有力气去排队打开水,便想办法用几盒优酸乳和自行车使用权收买了李建,帮忙给自己打开水。
孔意是个很“酸”的女生,用李建的话说。
孔意不喜欢搪瓷缸,也不喜欢同学们都在用的“太空杯”,更不用那些看上去土里土气的保温杯,她宁可用揭掉商标的罐头瓶,也不用那些难看的容器喝水。
孔意不爱喝清水,茶杯中常年飘着茉莉花茶,茶叶不值钱,十几块钱一斤的那种,开水冲上去,会冒出来苦苦的香味。李建说,比咖啡闻着都提神。
孔意自己寻摸了很久,在超市买到一个矮墩墩的奶瓶,方形的,大容量的,够用。又寻摸到一个橘子罐头的塑料盖,橙色的,亮亮的颜色,很是好看。两厢搭配起来,很是独特。
孔意还有一个特别的饭盒,不锈钢的,折叠的把手,圆圆的,可以密封的很紧。端着去食堂打饭,不会漏油,也不会漏味。样子和大家们的白色搪瓷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每当孔意一手端着漂亮干净的饭盒,一手拎着两个大大的暖瓶,迈着大步,走过拥挤的操场,都会惹来部分女生的白眼儿。在她们看来,孔意,“真酸”。
在学习这么紧张的高中,孔意的行为惹怒了很多人,没有一个同学看的惯。她每顿饭都要刷饭盒,吃剩的饭菜从不肯留到下一顿,无论是肉菜、素菜,想都不想,“哐哐”就倒入垃圾桶了。她每天都要刷水杯,还要用热热的开水,冲上茉莉花茶,每天早晨,教室里都是她水杯里冒出来的“苦香苦香”的味道。她不肯吃学校里做的煎饼和菜盒子,更不去买大家排队疯抢的肉包子。大家都去抢肉包子和菜盒子的早晨,她去买油条和蘑菇汤,脆脆的油条饱饱的蘸上汤汁,狠狠的咬下去,再吸溜吸溜,眯着眼睛囫囵咽下去,像一只饥饿的老鼠,画面和其他同学就是不一样。中午大家都去排队打菜,她却要挤在一群值日的男生中抢龙头打开水,踉踉跄跄的拎回宿舍洗头发,她竟然两天就要洗一次头发。同学们都用五毛一包的“花香five”,并为自己香气飘飘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孔意却在用沙宣,深红色的瓶子,那么一大罐,轻轻一掰,盖便弹开了,幽幽的散发着香气。那可是八十块一瓶啊,广告上说“二合一”功能,香味淡淡的、甜甜的。可是,下午大家都留在教室写作业的时候,她又偏偏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去买菜打饭,还要买小炒,还要拿回来在教室吃。她口味刁钻,反反复复就买三个菜,青椒小炒肉、青椒炒鸡蛋、西红柿炒鸡蛋,拌上米饭,浓浓的香味让大家的做题效率大幅度下降。最后一节晚自习,她又像个仓鼠一样,不是吃饼干就是喝牛奶,吸管抽的纸盒呼呼作响,带着夹心的饼干香甜香甜的,让大家一边打着瞌睡做着题一边心里骂她张狂。
她和后排那些学习不好的男生关系极好,那帮学渣打球的时候,她会帮他们打饭打菜,他们做值日给班里打水都会捎上孔意的暖瓶,这饭票菜票的账怎么能算得清?班里的女生都不喜欢孔意,上厕所没有人叫着她,跑早操下楼没有人叫着她,体育课没有人叫着她,晚自习回寝室也没有人叫着她,没有女生想做她的同桌,大家都成群结队的一起,唯独孔意独来独往。
可是,孔意不在乎。
李建对孔意近来使用频率极高的玻璃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不是孔意的风格啊。
不过,使用频率高,也就是这么几天而已。几天后,生龙活虎的孔意,就抛弃了这个玻璃杯,把它刷干净放在窗台显眼的位置,就这么摆着。
孔意没有想好怎样去还杯子。但是不去还,好像欠了乔晖一些什么。就这么纠结着,纠结着,玻璃杯就这么一直放在窗台上。
再后来,孔意从操场偷了一支月季插进去……
乔晖也一直在纠结着纠结着。
那天晚上,他放了孔意的假。一会儿看到了班主任高老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跟高老师说清楚这件事了。乔晖这才意识到,作为一个年轻男老师,怎么能够管女学生痛经的问题呢?现在,如何跟高老师说明白呢?思来想去,乔晖只能含糊其辞的对高老师说:“高老师,上节课你们班有个女同学身体不舒服,请假了啊。”高老师正在忙,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这正是乔晖想要的,他不希望同事们追问。更何况,自己连这个女生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哎,对呀,这个丫头片子叫什么名字呢?
再后来,每节课,乔晖都习惯性的去看看教室最后面那个窗台,杯子被洗的干干净净,后来,插上了一支月季花……
乔晖很快就进入状态,之后的语文课,他没再掉链子。虽然,大部分的学生还是一如即往的低着头奋笔疾书的做卷子,并且这些卷子有数学、物理、英语,几乎没有语文卷子,乔晖也不生气。他理解这些孩子,这些孩子来自农村,从小没见过几本课外书,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通过一张一张的卷子,获得一分一分的提升,曾经的他也是这样。所以,乔晖在自己的课堂上,从不对纪律做硬性要求。
没有了压力,乔晖讲课也轻松了许多。他按照教学大纲和课本顺序,一篇课文一篇课文的讲着。自己发挥完了,留十几分钟给大家划划背诵重点。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直到有一天,那个角落里的丫头片子,从卷子中抬起头来,手托腮,认真的听了自己一节课。乔晖开始觉得有些发慌,发慌的原因,他还无从知晓,总之,就是发慌。
那节课,乔晖讲《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他打定主意要自由发挥,随心所欲的讲,痛痛快快的讲。
做了这么多天的语文老师,乔晖觉得自己已经六神无主。教学大纲是用不上的,备课本也是用不上的,课堂规划和环节设计,那都是扯淡。面对眼里只有分、也只能有分的学生们,面对这么多农村苦读考入这所高升学率中学的孩子们,他们早已经练就了自己独有的学习方法,那就是拼命的做卷子。可是,作为一个同样从农村中一步一步考出来的学生,乔晖心里明白,文史哲的学习,是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的学习,是心态和情绪的学习,要从一部一部、一篇一篇的作品中,去学习观察人、观察世界、思考自己。这些,哪里是这些拼命做卷子的孩子们现在能够懂得的呢。
乔晖发现了这些问题,却没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还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燥热燥热的教室,风扇呼呼的转着。
《论语》乔晖讲不好,说老实话,他上学的时候,对《论语》的了解,也就是背诵的那几句“三人行,必有吾师”而已。上了大学,没来得及认真读书,又去当了兵,压根就没有碰过这些。
他准备了很多天,参考了办公室所有老师的备课本,大家千篇一律,无非是解释字词和翻译句子。乔晖对这样的教学内容很有抵触。高中不是小学,同学们想知道一个字的含义,有的是途径可查,况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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