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静静躺着,好像在昏睡,其实醒着,心里千百个念头在风轮一样满脑子转动。
说实话心里很乱。
耳边有呻*吟声、咒骂声、叫苦声、哭泣声……虽然视线黑暗看不清都是哪个牢房里的犯人在折腾,但是满耳朵都是这些哭闹声。
她被关在一个单间里。
不知道是因为她是女的,还是因为李知州终究是顾忌柳丁茂的面子,不管怎么说没被丢进那挤满了人的大间就是天大的幸运。
不过单间也不好受,一样黑暗、阴森、潮湿、臭味熏人,人待久了就浑身冰凉,刺骨,阴冷。
她慢慢睁大了眼睛。
眼前很黑。
先闭上眼,定一定神,再试着慢慢睁开。
这真的是一个又阴冷又潮湿的地方,就是而且还很臭。
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扑鼻而来,满满地灌进口鼻。
记得几天前刚醒来的时候,她被这臭味熏得差点晕过去——她拼命屏住呼吸,这样的气味,宁可不呼吸,活活地憋死。实在是太难闻了,把小区里的下水盖子揭开也不比不上这味道熏人吧。她只憋了二十秒,就慢慢松懈下来,跟臭味妥协让步了。没办法,要活着,首先就得呼吸,不呼吸就得死。她还想活着,自然不能为一口呼吸而憋死。女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她当时在心里给自己笑。然后深深地、深深地,再深深地,她呼吸了三大口,已经不觉得那么臭味熏人了,感觉神经被熏得麻木了,看来人的适应能力还是挺强的。
现在她的视觉神经也早就适应了环境,能看清楚四周的环境。
她被关在一个黑乎乎的地方,三面是墙,墙灰糊糊的,她没勇气伸手去摸墙体。一面是门,不知道什么木头钉成的木框一样的门。
地面上湿乎乎的,铺着一层麦秸秆,只是长久不换新的,也晒不到太阳,再加上曾经关过的犯人一个接一个可能在地上大小便,所以这些秸秆早就变得黏糊糊的。
还好她的鞋子一直在脚上,谢天谢地,不然就直接踩在那黏糊糊的地面了。
她慢慢坐起来,浑身酸疼,头沉沉的,脑袋里灌满浆糊的感觉。
她先回想两次进监牢的经过。
第一次,她在柳丁茂家里,和柳丁茂等人连夜商量白玉麟被官府忽然抓走的事情,忽然有人连夜上门,二话不说就抓了她。铁链子套进脖子,被牵着离开,刚出柳家大门她就昏了过去。接下来不知道是怎么被带到这里的,感觉浑身无处不疼,从这疼痛上可以猜测她不是被某辆破车拉回来的,就是被丢在马背上驼回来的。然后就被丢进了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第二次是今天过堂之后,她被带去万记现场取证,结果遇上五个产妇,于是她被准许接生。忙完之后官府继续押着她回到府衙,她被第二次送进了这里。
牢里黑暗,看不清外头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能凭借狱卒每日两次送饭的时间,来推算个大概。
现在应该是晚饭时候了,远处一星灯火移动,狱卒粗暴的声音高喊:“开饭了——开饭了——都起来准备好饭碗——”
前后左右的牢房里传来窸窸窣窣哗啦哗啦的声音,还有些可能是重刑犯带着沉重的枷锁,发出仓哩沧朗的声音。
听到吃饭二字她肚子里一阵抽搐。
牢饭不好吃,不知道本身就馊了,还是一送进牢房就被这里头的臭味熏臭了,闻着一股馊饭味。
可还是得吃啊——她这身子骨本身就不好,再这么饿下去可就垮了。
想想被官府抓捕那天,短短一天当中,她竟然连着昏了两次,这身体素质,真是没谁了,越来越像个大户人家娇养的千金了。
这怎么行?
肯定不行!
明明是丫鬟命,又怎么可以有个病歪歪的小姐身子,这以后的路还长呢,没个健康身体一切都免谈。
她从身边抓起一个木头碗,试着活动四肢,还有没有戴着脚手镣铐之类,可以自由活动。她慢慢舒展腿脚,站起来活动了几步,抓住木栏杆看外面,等着放饭的狱卒到来。
门外是一条黑乎乎的通道,对面是一个一个的小隔间,隔间里塞满了犯人。
肚子好饿啊,肠子在打架,咕噜噜地叫。
她脚边有个黑乎乎的罐子,臭味的源头都从这里发出,这是监牢里的马桶。她进来这几天吃的很少,拉的也就很少。但上次的犯人留下的秽物还在。
她捂住鼻子后退。
狱卒一边哗啦哗啦舀着饭,一边骂骂咧咧。
明明能听到声音远远传来了,可人就是迟迟不来。
可见这监牢很大,关押的人也很多。
哑姑感觉肚子饿得前心贴着背后了。
今天早晨上堂,接着被带去万记,一口气没歇给四个难产妇女接生,给一个孕妇做检查,她真是耗尽了气力。
现在心里只盼着有饭吃就好,饥饿让人再也没有勇气嫌弃饭菜是不是馊的坏的,甚至是猪食,只要能塞饱肚子就好。
站着好累,她试着蹲下,身子慢慢靠住背后的墙,这一蹲下去就感觉双腿不是自己的,酸软得再也撑不起身子,也就顾不得嫌弃地面的脏湿了,一屁股坐下去,闭上眼睛在心里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好饿啊,好渴啊,好冷啊,好阴湿啊——
回想自己从去年冬天开始至今走过的道路,这条路不长,但也坎坷,充满了传奇色彩。
以后该怎么走?看来得好好思索一下了。
想着想着,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耳边有人在哭,哭声渐渐大了,呜呜地响。
谁呀,有什么事能哭这样伤心?
像是男孩子的嗓音。
她睁开眼,眼前不远处亮着一盏灯,灯火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旁边是身形单薄的柳万。
大哭的是柳万,手里提灯笼的是一个大汉,看样子是狱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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