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陈氏一边哭诉,一边缓缓落座。
身边两个小妾也跟着抹泪。
这样的场景柳万早就看过好多遍了,这段时间几乎是每天都要上演一遍的,所以他如今一看到白家姨娘就头大。
他偷偷看老爹,不知道他心里烦不烦呢。
柳丁茂倒定力好,依旧保持着冷静,虚虚地做个劝阻的手势,坐在椅子上,说:“你不要上火,万儿媳妇也是刚刚放出来——再说她的案子和你家的案子不是一回事——她只是接生失误出了差错,现在原告撤诉所以案子也就结了。你们这里又是另外的情形,具体怎么样,谁心里都没底啊,我三番五次设法打听,谁知道衙门里那些人口风紧得很,竟是一点内幕都打探不到的——所以只能再等等看了——”
“要等到什么时候啊——”白陈氏哀哀地哭起来,“他身子骨弱,这些年哪里吃过苦受过罪呀——如今下在那不见天日的监牢里,谁知道过的什么日子?你家媳妇既然能出来,说明你的面子还是有用的嘛,你就再想想办法,多送点银子进去把人给我买出来嘛——是不是舍不得花银子?”说着从手腕上捋下一个白玉镯子,“这个拿去当吧,软玉的,从前有人出三千两我都没卖——”
可能觉得还不够,看身边的两个小妾,那小妾顿时往后退,很显然她们不愿意把自己身上仅剩的一点首饰也拿出来卖钱。
气得柳万偷偷吐舌头,心里说这白家姨娘从前来的时候何等尊贵体面,最讲究礼仪教养了,现在丈夫入狱,什么都不顾了,这样子跟泼妇没什么两样了。
他最受不了这又哭又闹的纠缠,悄悄溜出门走了。
去哪里玩呢?脚步往大门口走,出了大门又往前走,等自己醒悟过来,人已经站在万记的门口了。
原来他心心念念记挂的还是那个臭婆娘啊。
万记门口可热闹了,哑姑竟然也不休息,亲自带人忙碌,拆了王巧手临时搭起的帐篷,又把前后门大开,洒扫,整理,接生的小产房布置起来,各类药品摆放到各自的柜台上……哑姑大声吩咐王巧手:“把那些册子给我搬过来,以后我们要合同要严格执行起来——还有产妇档案,每个产妇都要建立一份档案!”
柳万远远站着看了一会儿,终于给自己找了个活儿——他上前把门楣两边府衙封门的封条留下的残片一一撕扯,嘴里大声念叨:“这个留着太晦气,得清理得干干净净才吉利呢——撕不下嘛,谁给我来点水蘸着撕——”
不知何时哑姑悄悄站到他身后,静静望着他忙碌,听他一个人嘀嘀咕咕念叨,“臭婆娘,疯婆娘,就知道接生接生、看病看病——好像你心里记挂着世上所有的人,就是不知道疼一下我,你在监牢里的时候谁最惦记,还不是我——哼,我吃不下睡不着,天天求老爷救你,为了救你,我差点跑断腿,你倒好,狗咬吕洞宾,不识我的心——”
身后哑姑噗嗤笑了,吓得柳万跳开脚,“臭婆娘你干什么啊,鬼鬼祟祟的,你要吓死人啊?”
哑姑却没有像平时一样动手拧他耳朵或者摸脸占便宜,她伸手抓住他的手,笑了:“谢谢你啊——”只说出四个字,没了下文,嗓子里哽咽,眼泪掉了下来。
柳万哪里受得了这个,赶紧往回来抽自己的手,喊:“你、你可别哭啊,我没有欺负你——我男子汉大丈夫不和小女子计较的——你哭什么?”
大家闻声都跑了过来。
哑姑摸一把泪,强颜欢笑,“没什么,我们撕这些纸屑,尘土掉眼睛里了——揉揉就好了——”
可是那眼泪越揉越多,开了水闸一样,她就是在牢里也没有这样流过泪。
柳万傻眼了,他哪里见臭婆娘哭成这样的情形,臭婆娘历来都是很厉害的,总是在教训他,真要这样柔柔弱弱地哭起来,他倒是手足无措了。
“好歹是出来了——平平安安地出来就好啊——名声啥的,我们慢慢再往回来挣,这世上多少人进了衙门大牢就再也出不来了,要我说呀,老天爷还是长眼睛的,让我们姑娘全须全尾地出来了——”王巧手赶紧过来劝。
柳万被提醒了,“是啊是啊,你看那白家姨夫还在牢里呢,生死不明!还有九姨太,就快要病死了!”
哑姑也被提醒了,拉起柳万就跑,“我们去看看!”
身后王巧手和刘秀才的娘子目送一对男女跑远,刘秀才娘子摇头:“这又哭又笑的,又疯疯癫癫在大街上奔跑,这哪里有一点大户人家娘子的模样呀——叫人家看了笑话呀——”
王巧手不以为然,“我就觉得她这个心性儿好,做自己想做的,管别人那么多做啥?”
柳万和哑姑自然早就听不到身后的议论,他们一口气奔进家门,直奔九姨太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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