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回忆过往

出手，自己的诸般计谋皆落空。

    所以，这一步最隐秘的关键点就是要让他不能不出手。明明只要靠内廷司和监察司的联手推动，宋芳仁的消息就可以立马传遍宫廷，但她却选择让魏莱直接向九提督通报，一来给了魏莱一个名正言顺不在院内的借口，二来通过此举隐晦地告知九公公皇室里有人意图不轨。以她对九公公的了解，这个人唯一绝对的情感就是对陛下的忠诚，他绝不会允许有任何人试图威胁到皇上。

    算计到九公公也出手的基础上，才有底气去赌这人今天一定会来。扶麓转开了眼，看着窗外，侧脸轮廓精致秀丽。因为这一整件刺杀，令人疑惑不安的太多，不仅仅是幕后之人身份的空白，更是对他的目的全然的未知。

    只是为了杀太后？一个深居后宫几乎不问世事的老妇人？

    为了试探这一点，她今日特意将皇陵机关的设计图纸摆在书房桌面显眼处，并且撤走了周围的绝大多数机关。

    如果对方的目的只是太后，那在各方势力的推波助澜下，他一定会选择救出宋芳仁或者干脆杀了灭口。反之，如果他的目的是对陛下动手，那么必然会声东击西地来偷设计图纸，将太后的灵柩从太庙移去皇陵是所有宗室子弟都要出席的场合，彼时若要浑水摸鱼达成目的，必然得先避开她设下的机关。

    不过，按照战况来看，冲进东厂的黑衣人确实一心奔着刑狱去的，没有任何人试图接近小书房的迹象。这么说，幕后之人的目标只是太后，或者说太后生前，而并非要对皇帝下手？

    见她周身的气势一点一点收起来，孟元谌丝毫不惧地走到她身侧坐下：“那这张图纸也是假的吧？”

    扶麓不动声色地歪了歪头：“你还能猜出什么？”

    孟元谌有样学样地歪头展眉：“嗯……让我想想。”他笑意清朗，眼神故作调侃地上下打量着，心底却一点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镇定。

    怎么说呢，就好像棋逢对手，可你偏偏不舍得与她作对。

    软塌上的女子苍白得脆弱，眸光却像冬夜里的孤狼，坚定、残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冰冷、防备、不屑于伪装的骄傲，彻彻清寒，雪月银辉比之失于寡淡浅薄，剑锋刃光比之失于百转千回。那么羸弱，那么强大。

    他忽然明白了这些年自己不肯放手的是什么。

    她太独特。这样的女子并不需要呵护和理解，她该是匍匐的猎豹，下山的猛虎，小心潜伏耐心等候，最后认准目标致命一击。就算是当年的她也从没有过纯粹的天真，而是用一种冷冰冰的理智交织出独特的魅力：不需要你臣服，也不需要你同行，能入她眼的只有敌人，绝对强大和智慧的敌人。

    好吧，孟元谌眼眸微深，毫不犹豫地开了口：“你的目的还没亮明。”

    扶麓的眉头轻轻一动，手指下意识地捻起了衣袖：“哦？愿闻其详。”

    “按理说你是为了找到幕后黑手，一方面试探他的目的，一方面通过今天派来的人找到他们的主子。”孟元谌思忖了一下，“不过，这应该不是全部。”

    “何以见得？”扶麓的语气里罕见地带上了点好奇。

    “一招明棋，对方已有防备，派来的人绝对都是身家干净的死士，绝不可能给你任何打探消息的机会。按照今日的阵仗来看，幕后的人不敢小看你，也不敢小看东厂。”孟元谌几下将假图纸折了起来，毫不客气地收入袖中，看得扶麓微微皱眉。

    他倒是坦然地迎上她不满的视线：“扶掌事的手泽，将来也好吹嘘一番。”

    眼见着扶麓顿时垂眸不语，孟元谌满意地继续道：“你知道不可能将他一招击毙，所以索性借此逼他出动大量人手。我虽不知对方身份，但在东厂的监视下想要豢养私兵本就是难如登天。如此一来对方的实力大大减弱，再想翻出什么浪来也容易控制。你们对彼此的手段都心知肚明，而他的目的你已有猜测，你的想法他却全然不知。这一局棋，看来不是平手啊。”

    “你说这么多，不怕我杀你灭口？”

    窗外鸟鸣啁啾，正午那阵的热意渐渐消散，秋日的凉爽吹进这小小的书房。

    “大约不会。”孟元谌平静地勾起嘴角。

    “为什么？因为你我曾有一面之缘？”

    到底还是承认了。孟元谌眼神一亮，又快速恢复冷静：“非也，是因为草民对大人还有合作与利用的价值。”

    银衣女子缓慢而绵长地吐气，眼底那簇火苗一点一点燃起，吞噬了薄如浮冰的疏离笑意，由衷地露出几分敬佩和讶异：“你倒是清楚。”

    “草民对扶掌事可是心心念念，揣摩许久。”三句话没正经，孟元谌半真半假地笑道。

    扶麓瞟了他一眼，细长的眉如鸦羽般明亮，或者是被眸中的晶莹笑意映得发亮：“孟家主神机妙算，实在令人佩服。”

    “彼此彼此。”二人相视而笑。

    送走孟元谌，扶麓转身回院，向着刑狱的方向走去。抓住的黑衣人应该已经上了刑，不知有没有可能吐出点什么。走了两步，人却怔住了。回廊下的暗室里走出来一个虚弱的男子，眼看着是被关了好几天，还有些不适应刺眼的眼光，脸色惨白地盯着地上尚未干涸的血迹。

    那个小孩，长着一张熟悉的娃娃脸。

    扶麓闭了闭眼，随即大步走过去。娃娃脸赶紧躬身行礼：“见、见过扶掌事。”扶麓瞥了一眼他身后，她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自然也知道这个小孩失去了什么。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那日城门外被魏莱多看了两眼，又在与自己争吵之后误打误撞走进锦衣卫甄连成的府邸，从此人生轨迹全然改变。

    “叫什么。”看着他恍惚又茫然的神情，扶麓突然开口。

    “啊……”娃娃脸呆滞了一下，显然也没想到她会理会他这种小人物，“奴才齐力。”

    扶麓挪开了视线，淡淡道：“去监察司找汪公公，以后就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