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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沈长修一贯睡的不早,一方面是担心战场上周瑾的安危,一方面是因为他这里聚集着源源不断的各路消息需要他去分析决断,年轻人浴血奋战,他亦在后方为他们保驾护航。
只是今晚这个时间……实在是晚了点。
谢意映便隐隐不安。
沈长修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告诉她,然后抬眼看向人,目色如深海逆流:“孟流受伤,情况……不好。”
谢意映心跳顿了一下。
孟流是周瑾的兄弟,她亦与他相处的不错,他是那种月明风清的人,生来带着山谷间穿梭的风。有一次周瑾要去密见郑容,出发前将她郑重托付给孟流,那时他刚从战场回来,凉州一带,几乎每半月就会有一场征战,他坐在营帐中擦着长剑上的血,夕阳映刻在他沾着血渍的脸上,他的眉峰很深,然而看人时疏疏朗朗,“放心吧,”他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我要护她,谁敢动她。”
某公端端,酒后露轻狂,乃真狂。
“再有至多不过七日,”沈长修手指在地图上抹了一下,在两点间连出一条直线,“周瑾就会到达京内。”
谢意映垂眼看着烛火下暗黄的纸张,知道短短距离,是要踏着尸骨前进。然后她抬手轻轻拍了拍沈长修的肩膀:“别担心了老头儿,尝尝我的鸡蛋羹。”
直到走出屋子的时候她才一下子握住青梅的手臂。
“夫人!”青梅瞧着她脸色不对,连忙扶住她。
她是怕的。
她怎么会不怕呢。
那是她的周瑾啊。
周瑾踏入大殿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血雾,血气充盈的似乎攥紧拳头就能顺着指缝流淌下来。鼎沸人声被抛在了身后,殿内阳光照到的地方都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明亮刺眼,似乎能将那些血迹都遮盖掉。
文帝端坐于龙椅至上,俯视着他,即便兵败之际,他仍高高在上。
周瑾一手拖着长剑,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剑摩擦过地面,发出低沉的声响。
“父皇,这短短几步,儿臣走了二十五年。”他终于走到了他的身前,抬眼看着他,睫毛因干涸的血渍粘合在一起,目光沉郁而安静。
“你是为了沈慈安。”
“是。”周瑾曾以为自己在这时会质问,会说清当年的事情,然而真的到了这一步,他忽然什么也不想说。
文帝嘲讽地看着他:“你现在跟朕是一样的人了!”
“不,”周瑾看着时光在眼前的这个人脸上留下的种种丑陋的痕迹,想着他所看到的画像上二十岁的沈慈安巧笑嫣然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我本来会和你一样的,”
“可是我遇到了我的妻子。”
这世界如此荒凉,如此冷酷,然而狂风暴雨里,有一个人肯陪他一起走。她笑起来,就像好天气,他的世界,所有的花都盛开。
他不是什么好人,可是遇到这样好的人,实在不肯再做坏事。爱至极致,恨不得一夜之间就老去,就与人平淡到白头。
“你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