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援手,在下铭记于心。”
谢瑢嗤笑:“你又不是娇滴滴的姑娘,记着本公子还能以身相许不成?”
陆升不觉心中一动,反倒又忆起初遇之时,那道匿于淡青帘帐后头的身影来,暗香浮动,倒影绰约,分外勾人遐想。谢瑢高他半个头,如今他仰望那人清绝侧颜,鬼使神差便开口道:“你比姑娘美。”
旋即赧然,又忙道:“谢公子勿怪,我……一时口快。”
他生怕谢瑢勃然大怒,不料谢瑢却只哼笑一声,已朝着那两个和尚望去。
耀叶好似被惠叶说动,悬停的长剑一寸一分,已缓缓收了回来。
惠叶释然,才道:“哥哥……”
那银光如秋水潋滟的长剑上却骤然亮起赤红光芒,耀叶浑身一震,踉跄后退两步,骤然变了脸色,冷笑道:“惠叶,我拼死救你,却不是为了送你入兴善寺这等邪宗。我佛药师如来光琉璃发十二大愿救济三千世界,净化罪业、普度众生苦恼,你如何却……忘了?”
惠叶凄楚一笑,上前一步,耀叶却倏然提剑,举止之前却略有迟滞,仍是咬牙道:“莫要再靠近!”
惠叶却置若未闻,仍是缓慢上前,进入悬壶攻击范围之内,一面缓声道:“杀生以护生,斩业非斩人。净三千苦恼,皆化我一身。哥哥,药师佛发十二大愿,净业宗跟从侍奉,自然奉若圭臬。然而,哥哥,我等固然愿为祓除他人罪孽奉献一己之身,何人有罪,何人应杀,却并非我等凡人智慧可以决断。”
耀叶愈发铁青森冷的面容,突然浮现一缕笑容,仿若沉沉无边的夜色当中亮起一点星辰之光,又转瞬即逝,“哥哥当年同你说过的话,你倒至今也记得。”
惠叶面颊上,一行泪水缓缓滑过,“字字句句,铭刻入骨。”
耀叶却又是一笑,“如今却不同了,我得药师佛亲临,言犹在耳,佛祖有训:邪宗妖僧,乱我佛心,罪数至深,此时不度,更待何时。惠叶,莫要怕,哥哥这便度你往生。”
他话音未落,手中悬壶横过,就要朝惠叶颈侧斩下。
那边厢雷厉风行,陆升大惊失色,纵使要去救人也来不及了,却见一点黑光自谢瑢手中一跃而起,见风即涨,化作一团极为暗沉的赤红火鹤,迅捷无比冲向耀叶。铮然脆响中,尖长鸟喙将悬壶夹为两段,一边羽翼好似挟着烈火狂风,往耀叶当胸一撞,便将那僧人撞得再度往后跌落,口鼻一道涌出鲜血来。
那暗红烈火再化鹤形,却只有一只独脚,掠过之地,干草、桑树、灌木全都哔哔啵啵烧了起来,它在半空划过弧线,越缩越小,最后无声无息落回谢瑢手中。
陆升只得将拔了不过一半的长剑收回鞘中,视线落在谢瑢骨节优美的手掌中,方才发现那是一枚墨玉佩,面上雕纹古朴,刻的正是那只独脚仙鹤,周围团团环绕火云之纹。
他不觉讶然道:“这仙鹤竟如此厉害,只是为何缺了一只脚?”
谢瑢一时默然,索性不理他,只朝耀叶走去,陆升不知自己又触了这公子哥儿哪处逆鳞,不过正事要紧,只得先跟随过去,一见耀叶,顿时心中生寒。
那躺在烈火包围中,原本清净犹若西天使者的僧人,由大腿至胸腹被烧得焦黑一片,又自焦黑中透出淋漓血肉,焦臭刺鼻。他却分毫不觉疼痛,一面挣扎要起身,一面嘶声道:“人间修罗遍地……妖魔……纷扰……我若不起慈心……不入地狱……谁来救受苦苍生……惠叶、惠叶,你为何偏生要……堕落成魔!”
仿若半具焦尸在熊熊烈火环绕当中挣扎哀嚎,人间惨象,莫过于此。
陆升不觉倒抽一口气,暗道那独脚仙鹤的灵物好生强悍,不过一击便将这打得他节节败退的僧人伤至濒死,这谢瑢的手段,只怕比城外无尘观的道士还厉害几分。
他急忙几步踏过烧焦的草叶,跪到耀叶身旁。他通身便只带了一瓶金疮药,对这烧伤只怕起不了作用,他却别无选择,取出金疮药,将剩余的药粉全数洒在耀叶满身的创面,又大喝道:“快去庄中叫人,寻个能治烧伤的大夫!”
无人应和,谢瑢自然不肯理,惠叶却也默然无声,提着被火星撩黑的僧袍下摆,缓缓跪在耀叶另一侧,神色固然宁和,眼中哀痛却深沉如万丈深渊,他沉声道:“哥哥,你可记得三十年前逃难,整整七日,我病得昏沉,你一路背着我跋山涉水。人人劝你将我丢在路边时,你曾说过什么?”
耀叶却充耳不闻,却面色凄惶,攥了那僧人衣襟厉声道:“佛祖在上!你既能应我所求,回我所问,为何不连惠叶一道度化?!我却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惠叶任他扯拽,沾染了满身血迹,凄楚笑道:“正是,你说道,我同惠叶虽然同母异父,然而天下之大,我却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耀叶又一掌将他推开,抓起半截长剑,仍是朝惠叶当头劈下,陆升才抓住他的手腕,却赫然见到惠叶赤手抓着半截剑尖,指缝里渗出汩汩鲜血,剑刃却已刺入耀叶心口当中。
陆升大惊失色,厉声道:“惠叶禅师!此人是重案要犯,你竟然!”
悬壶锋锐,惠叶又扎得极深,眼看着耀叶神情渐渐安宁,两眼失去光芒,纵使大罗金仙亲临也救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