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皇上召你们进宫,不会真是要把你们献给西秦使者泄愤吧!”
许氏当真被她这话吓住。
聂劲摇头轻笑了笑:“你们别自己吓自己,两国打仗,代表的是朝廷,西秦怎么会荒谬到找你们这些女眷的麻烦,顶多是找你们说说王爷生前罢了。”
周青青也知自己杞人忧天,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胡乱猜想也没什么用,总归进宫了就知道。”
一家人和和乐乐地用过早膳。日头渐高时,宫里来了镶金嵌玉的马车来接人。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宫门停下。
五年未曾踏入过皇宫半步,周青青从马车上下来,踏在汉白玉石板上时,一时竟有些恍然,直到被太监引着进了皇上的金銮殿,才微微回神。
行礼完毕,坐在上方龙椅的永光帝吩咐二人免礼平身,周青青微微抬头,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那多年未见的皇帝。
她还记得这位当朝帝君,五年前是如何英俊倜傥。五年时光飞逝,逝去的还有人的容颜,如今的永光帝再不复当年风姿,只是一个步入中年,略显衰颓的男子。
想必是因为这五年间,西秦日渐壮大,南周边境不宁,令他这个君主寝食难安。乱世之中,帝王比起百姓,过得大概只会更苦罢。
而就在周青青想着这些的时候,永光帝看着底下的两个女人,也不由得有些怔然。尤其是年方十六的周青青。
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宗亲世侄女,是在定西郡王的葬礼上,那时她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娇贵稚子,哭得悲伤不已。而如今,当年的小姑娘,已然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虽则如花似玉,却穿着打扮素淡,再寻不出从前金枝玉叶的影子,甚至沾染了些许市井之气。唯有那眉宇之间,隐约同他父亲一般,有着一点英气和坚韧。
永光帝对定西王府不闻不问多年,但有关王府的境遇,也略知一二。他对这样的衰败乐见其成,定西郡王帮他守不了江山,那他也就不再给他府中任何恩宠。
直到这一回,西秦派人来求亲,他方才想起被自己冷落了多年的定西王府。
永光帝微微叹了口气,道:“青青,朝中事务繁忙,无暇顾及定西王府,不知这些年你们过得可好?”
这声青青唤得自然而然,倒像是几年前,他称呼年幼的她一样。
周青青回道:“承皇上蒙荫,家中这些年过得还算安稳。”
永光帝见她恭恭敬敬,却又不卑不吭,倒真有几分周灏的影子,微微笑了笑:“你们知道这回召你们进宫是为何事吗?”
周青青道:“恕青青愚钝。”
永光帝又笑了笑:“这回西秦武王派人来求亲,你们应该有听说吧?”
周青青道:“金陵城街头巷尾,都在说这件事,青青也有所耳闻。”
永光帝道:“今次来召你们见面,就是跟你们谈这件事。”
周青青暗自轻笑,倒是让聂劲猜了个准。她悄悄抬眼,看了眼皇上,却并未从他神色中看出个所以然,便道:“秦祯是西秦皇上的嫡亲弟弟,也是他们西秦的主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来求亲,对蕲城之盟的维系,是件天大的好事,若哪位公主嫁过去,必然为我们大周子民所敬仰。”
永光帝点头:“你说得没错。不过……”他微微顿了顿,才笑着继续道,“西秦来求亲,却不是要娶皇家的公主,而是指明求娶定西郡王的女儿。”
西秦使者道,虽然定西郡王已西去多年,但武王秦祯对其敬仰之心不减,如今两国结盟,有心结亲,便想求娶定西郡王的女儿为妃。
永光帝这才回忆起,曾经那么多年里,定西郡王戍边的功勋,他曾保南周近十年安宁。他的功绩是实实在在,抹杀不掉,即使他故意忽视,西秦也会帮他记起。他怪罪他英年早逝,但实则生死有命,由不得人。若说真有罪的,不过是周灏病逝之后,那些扶不上墙的酒囊饭袋。
西秦王室的求亲,终于让永光帝想起定西郡王的好,面对自己不愿承认的忘恩负义。他看着定西郡王不知何时已经长大成人的嫡长女,到底有了一丝愧疚之心。
而这位长女,却因为他的话久久不能回神,未反应过来的还有她身旁的姨娘许氏。
永光帝见两人表情怔忡,又开口继续道:“其实公主嫁去和亲天经地义,只是秦祯指明要娶定西郡王的女儿。”他微微迟疑片刻,“照理说,西秦求亲,朕应该指嫁嫡长女,以表重视,但朕知青青你身为长女,身上担子重,世子又未成年,恐怕王府离了你不行。你大妹今年也已到了婚嫁年龄,朕打算命她嫁去,如何?”
他知道周灏在世时,最疼爱便是这个嫡长女。这算是他对定西王府的一番仁义之心,也算对得住泉下有知的定西郡王。
一直谨小慎微的许氏,终于从怔忡中回过神,匆忙叩头,颤抖着声音道:“皇上英明,小女冉冉生性胆小,臣妾恐她难当此任。”
周青青沉默不言,这并非普通亲事,而是有关两国朝堂大局。就算她初闻皇上的话,震惊不已,却也不敢多说一句,见许氏跪在地上惊慌失措,余光又撇到皇上面露不悦,怕她再说出出格的话,赶紧作揖叩首:“启禀皇上,姨娘说得没错,大妹生性胆小,兹事体大,是否可给两日时间,让我们一家略微商讨。”她怕永光帝误会,又补充道,“青青并非要违抗圣旨,只是大妹深居简出,对如今局势不甚明白,要点一些时间同她说清和亲一事的利害关系,也好让她能担起两国和平的大任。”
永光帝对她这般明事理,露出欣然笑容,道:“西秦使者让我们三天后答复。朕就给你两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