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小的对上头这位天子没有什么好感,可唐慕不一样,他和天子的情谊是从年少的时候埋下的,尽管多年过去,天子越发的变本加厉,不再是当年一起立下约定的兄弟,可唐慕这人认死理,好兄弟在太子高位上,尽管他对自己多么的苛刻,他都可以找出身在高位身不由己的理由的说服自己体谅他,日复一日的尽着臣子的本分和兄弟的情谊。
朝中多少人在皇子出世后,分分找了自己看中的靠拢过去,在朝中分了多少的大小派系,可唐慕呢,却始终如一的忠于天子,忠于自己当年的誓言。
姬若离的话叫唐家兄妹三人同时蹙紧了眉头,他这话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唐慕忠心,甚至,叫家中的小的都觉得,他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每每唐慕瞧着他们有些异动,有同人拉帮结派的时候,都会出面,轻则呵斥,重则军法处置。
唐家人护短,圣上尽管不再偏袒唐家,可唐慕偏袒,唐家这些小的,在被自己的父亲斥责之后,再瞧瞧圣上愈来愈无理的胡闹和问责,都替唐慕不值,可是心疼着自己的老子,最后心中对天子的不满愈发的严重,却又真的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动静,或者是和谁联合在一起给圣上找不痛快。
这些年来,唐家和天子之间,似乎变成和一种十分怪异的关系,圣上要欺唐家,唐慕死守兄弟情义和臣子本分一言不发,唐家小的心里郁结可为了亲爹,什么都忍着,什么都不干。
“确实,我们这位皇帝姑父啊,真是欺负人欺负的上瘾了。”
唐淼颔首,心中带着些气闷,连话里都泛着些气性,“不是说爹爹年轻的时候脾气不好的很么,怎么竟能叫人欺负到了这个地步?”
想想,唐淼心中更多的是替唐慕感到不值,她爹爹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一直叫皇帝姑父看不顺眼呢,她爹怎么就能叫人这么欺负呢,这要是换了她,谁要这么对他的话,她早就不跟人家玩儿了,有多远走多远,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凌菲站在一旁道:“或者,他不是欺负的上瘾了,只是怕了。”
“怕?”唐远怀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圣上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我爹当真功高震主了,可这些年来,他不断的做小动作,削减唐家军的粮饷、明里暗里打压我唐氏子孙,我们可有说过什么,不都一声不吭的选择了沉默么?”
“难道这还不够可怕么?”
凌菲反问,唐远怀不想她这般回他,一时间有些错愕的看着她,可微一细想,却又沉默着不说话了。
天子打压唐家,最想要的结果无非是唐家示弱,可是粮饷少了,唐家便从自家的产业调集了银钱过去将养着,圣上打压,可他们手中的实权却丝毫都没有减少,唐家军的威望,在近年来天麟势弱后,由于镇守边关,镇压叛乱,抵御敌军,反倒是一日强过一日,要命的是,他们唐家的人,却丝毫不觉得奇怪,倏不知,自以为理所当然的事,在旁人看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三少爷也发现唐家人的通病了?”
凌菲淡笑着瞧了一眼唐远怀,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看的唐远怀心中如何都不能自在,他甚至有些心虚的别过了头去。
“这算缺点么,若真论起来,也是环境造就的,造就这环境的人,正是天子本人。”
相对于唐远怀来说,唐铭则显得镇定的多,一个人狂妄而不自知,或许并不是因为他过于狂妄,而是他本身便有这样的实力,只是在那些比不过你的人眼中,这便成了罪过。
唐家如今便是如此,可唐家走到如斯地步,全数不也是当年天子所赐?
就好比,父母养育孩子的时候,总是照着自己心中最理想、最美好的模样去教养的,可到了最后,却是发现,那孩子不仅没有长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反而越发的叛逆,叫自己都无法管教了。
只可惜的是,唐家和天子是君臣,不容有丝毫异心和叛逆的君臣关系,而不是如父母与子女般可以互相体谅的关系。
何况,他们的这位君主,说句不好听的,算不得什么明君。
“是啊,造就这番景象的正是当今的天子,可是,他想要的是可以辅佐自己孩儿的臣子,哪怕权威大些,也没什么,至少在继位新君年幼的时候,总要有人可以镇得住,可若原本计划着辅政的臣子,有一天会变成这家国最大的外戚,甚至可能踩在君主的身子上,恣意的践踏自己的天下呢?”
“凌妈,你再说什......”
唐淼觉得凌菲这故事未免有些太过好笑了一些,就算是说书的,都没有这般胡乱来的,可余光扫到他大哥眼眸中的阴霾时,她忽然愣住了。
皇帝姑父会有这般想法,大抵只能因为阴蓄,贵妃可不是唐家的旁支子弟,而是和她父亲一母所出的亲兄妹,若是要选择一个皇子去效忠,为什么不能是自己的亲外甥,或者,为什么不去控制自己的亲外甥,而叫唐家达到无人能及的另一个高峰?
她的眼眸瞬间清明一片,可又在瞬间觉得有些荒凉,人那......人心啊......
原来如何都不能够抵得上心中的猜忌么,多年情谊和忠诚,在内心那些微妙的想法面前,竟是那般的渺小,如何都看不见了,或者,分明看见了,却选择了无视,单纯的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么?
“还记得当年阴浔出宫学艺么?”
唐淼微侧了脸,对上姬若离的眼眸,他掌心的暖意透着她颤抖的指尖缓缓的渗透到她寒凉的肌肤中。
她点了点头,却禁不住自嘲,“他防着呢,怕阿浔小小年纪,在宫中出事儿,他防着贵妃,防着唐家,不管爹爹如何忠心,当年送贵妃入宫的时候,阴蓄出生的时候,唐家在他心中,就该全数遭天谴才好!”
如今细想来,好似也是这般,唐家在贵妃进宫之后,到了顶峰,天子的猜忌从那开始,所谓盛极而衰的时刻,便是站在最高峰的时候。
“不错,唐家被打压,也是在姑姑进宫后,多少次,是她提前通知我天子的忌惮和猜忌。”
唐铭瞧了一眼唐淼,原本该被唐家护得好好的老幺,这一刻却也被人性的丑陋惊住,身子都经不住的打颤,可他却没有宽慰一句,唐家人虽护短,可一旦面对该面对的事情的时候,只将人往前推得也是他们,常年在战场的他们,比谁都要知道,躲避不若面对,凡事,不若直面快刀斩乱麻,没瞧过的,多看几次,便也就好了。
“没道理啊,要真是这样,圣上找我们救干嘛,按照这逻辑,他现在不是应该觉得,我们已经和贵妃合作了么,找我们救,就不怕我们和贵妃联合在一起,变本加厉么?”
唐远怀越听着心中越是惊悚,可又觉得这事情若要这么解释,前后说不通啊。
“三少爷你可知道,当年贵妃入宫的真相?”
凌菲面上依旧带着些笑,只是这笑如何看都是冷笑,叫人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唐远怀,他绝不会听到什么好事儿,不一会儿,他便从凌菲的口中证实了自己这个想法果然是一点儿都没有错。
当今天子,虽算不得什么长情的人,可当年却也是十足专情的人,尤其当年和皇后在一起的时候,曾一度提出或许可以废除后宫这般的想法。
贵妃当年入宫,便是天子在第二次提出要废立后宫之后不久,当年的帝后虽然情深,可膝下无子,朝臣们苦于叫皇帝放弃废除后宫的荒唐想法,任谁都不曾料想到,曾经信誓旦旦,不达目的不罢休模样的皇帝,竟然自己打了自己的脸面,在全盛都城传扬着帝后感情如何深厚,圣上如何钟爱皇后一人的时候,竟然迎娶了一个看似和他从没有任何交集的女子。
尽管这女子无论从家世地位方方面面,都十分的称得上天家,可当年盛大的迎娶仪式、盛都城绵延数十里的红妆,却没有得到盛都百姓的祝福,只因得,天子的神情转换的太快,快到他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道是男儿皆薄幸,他们的天子遍给了个最好的示范。
“当年帝后感情笃定,可故事里那位唐家小姐,却是个不达目的是不罢休的主儿,这事儿,大少爷该知道吧,或者,这也是为什么大少这么多年,都能背着自己的父亲和姑姑相谋的原因。”
凌菲犀利的目光似乎是要将人看穿似得,唐铭不由道,“常听人流星姑娘挖起情报的本事无人能及,今日得见,唐某佩服!”
众人的目光全数朝着自己看过来,唐明面上依旧坦荡的很,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没有,回首往事,似乎更多的,是命中注定的无可奈何。
“我这姑姑生性要强,家里从小就这么一个女孩子,又被父兄宠坏了,想要得到的就没有得不到的,所以,当她第一眼瞧见同父亲称兄道弟的圣上的时候,便想着叫父亲给他去说道说道,偏生,这人是圣上,是深爱着皇后的圣上,强扭的瓜不甜,何况,这人还是个高不可攀的人,家里长辈如何能依,任由姑姑如何胡闹,只当她闹几天便过去了,可谁能想到,她胆子大到给圣上下药,怀了身子去找皇后哭闹,找父兄做主。”
唐铭知道这事儿,只是偶然,当年父亲并不知道姑姑给圣上下药,只是个替妹妹着想的哥哥,所以,听到这事儿之后,一气之下,直接冲到圣上的面前提剑问罪,皇后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见不得怀了圣上孩子的姑姑委屈,找圣上求情,当年的盛世迎娶,不过是圣上在兄弟问责下,在妻子的恳求中,委屈着自己将所有的真相咽下,逼着自己强做的决定罢了。
唐淼静静的听着唐铭诉说从前的故事,从来不知道,原来,她这姑姑从前比现在还要讨厌,又或许,从来没有变过,只是一年一年过去,她去了当年的莽撞和锋芒,学会了人前温和,人后歹毒也说不好。
“贵妃这般欺人,换做是我,也会不想要这个人的孩子,当年皇帝如此诛心的报复,才是叫贵妃骇然学会做人的吧。”
当年,唐贵妃进宫的时候,是怀着身孕的,可最后,那孩子被皇帝又最无情的方式直接抹杀,这事儿,只有皇帝、唐贵妃,以及他这个侄儿知道,有段时间,贵妃的寝宫和冷宫无异。
这些,如何都是唐家和天家的丑闻,即使身边的人都是信得过的人,可唐铭都不愿意将家丑这般赤裸裸的说出来,是以,他是选着说的,可他却是没有想到,凌菲竟然将这些都查了出来,并且丝毫不留情面的,甚至不带有意思感情的,将这件事情直接诉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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