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襄河西阵地的时候,已经可以肉眼看到对岸的炮火了。
这一路颠簸艰苦已经不消多说,黎嘉骏到地方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打飘的。
天气很差,加上散不开的硝烟,全世界都是黑乎乎灰蒙蒙的。
虽说是前线,但除了沿岸一地狼藉,竟然没有看到来来往往的士兵。一起来的通讯班其实也只有四个人,一个电台。刚下飞机就站定了,往一边破烂的房子看,那儿一般会隐藏着指挥部。
果然,刚站定就冲来了一群人,一个瘦长脸活像刨地农民的军人,看军衔是师长级,估计就是三十八师现在的师长李文田,他一直跟着张自忠南征北战,在张自忠被迫离队且最落魄那几年撑着三十八师的家当抗日,就是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他,没成想兜兜转转,他又到了张自忠手下,可谓忠心耿耿。
“快!渡河!”李文田风尘仆仆,裤管还湿着,“新电码带了?”
“报告长官!带了!”领头一个立正。
“那快走!”李文田带头走了两步,似乎这才用眼角瞥见了缩在一边的黎嘉骏,一皱眉,“怎么还有个姑娘啊!不是早就疏散了吗!”
“报告师座!这是大公报联系的记者,要采访军座!”
“谁联系的!这节骨眼!谁联系的!咱们什么情况你他娘的不清楚吗!”
后头的副官委屈道:“师座!当时我问了您,您应了一声。”
“我不是没听清楚嘛!你这么大个脑袋用来当靶子的吗!”
“上次军参回去后就没有动静,我以为你还是想让后方知道我们的情况……”那副官说着,就瞥向黎嘉骏胸前的相机。
黎嘉骏懵了:“咦,所以我来这,张军长不知道吗?”现在张自忠是五十九军军长。
“他哪能管着这些事儿!”
“那没关系啊,我不占用他时间,几句话,一两张照片就行!”
“听着,记者小姐,我们现在就要渡河,前面就是战场,这是很危险的,随时会丧命!”
“哦,我懂。”黎嘉骏一脸无辜,“赵登禹将军第一次夜袭的时候,我就跟着,我有数。”
“你?”转折太大,李文田卡住了,他不信似的上下扫视了她一下,确认道,“当真?好像是听说……”
“就是我,当时我还只是个新手。”黎嘉骏信誓旦旦,“让我跟……”她顿了顿,努力改口,“能不能,让张军长接受我的采访?过来接受。”她想了想,又强调,“就是到这儿来,不要在前线。”
李文田就像听到了笑话:“小姑娘,我刚想佩服你,转眼你就让我想生气,你以为我希望他上那么前线?你以为我没劝?我好坏都说了,他不肯,我能怎么办?”
“一军之长身先士卒固然振奋,但他一人能抵三军,这样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一着不慎可能直接导致全局崩盘……好吧我知道你都懂,那我换个说,你看这个报纸。”黎嘉骏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这是她想了很久想出的杀手锏。
李文田识文断字,一看这报纸,脸色就阴沉起来。
“我们都听说了史沫特莱的采访,作为跟着二十九军一路过来的人,我对她的言论非常不满,我希望张军长能够安全回来,接受我的采访,他现在战功彪炳,足以洗刷那些不实的言论,而我需要正式采访的记录才能撰文投书。”
“那个老娘们……”李文田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副官显然很不忿,低声骂道。
这个史沫特莱是个有名的美国记者,很专业,专业到年初采访张自忠的时候,直接委婉而犀利的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伪军?”
别的将领听了,可能会有点不舒服,但是顶多敷衍过去。
但是张自忠不同,且不说北平易主的□□,作为“三十七师打三十八师看”的三十八师前师长,日本的天津驻军从他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的攻打北平,这是张自忠永远解释不清的黑历史,这种做法在旁人看来,分明就是伪军、汉奸。
史沫特莱很会问问题,她直接切了张自忠一刀。
在她的报道中,张自忠非常不客气的表示不知道,这让这个犀利的美国记者大为光火,在文里对他大加抨击,让很多知不知真相的人看了都很受不了。
不过那时候冬季攻势紧接着枣阳被攻击,张自忠无暇理会,报社也找不到机会采访,黎嘉骏也是想不出办法了,才以洗地党的姿态追过来,对张自忠妥妥的是真爱了。
小姑娘都千里送了,老大总要给点面子吧。
这是她唯一能够让张自忠暂且远离一点危险的方法了,她也不知道张自忠到底怎么死的,但是稍微有一点变数就多了一点可能,如果这也改变不了,她也没这本事穿越火线去保护张自忠,也没这能力上嘴唇碰下嘴唇去说服人家。
实话讲,张自忠饱读诗书,文化肯定比她好。
李文田显然是有点心动的,但他随即就摇头:“我从来就没有劝动过他,这个骂名他估计情愿背着,也是不愿意回来说两句的。”
“……那我过去!”
“啊?”
黎嘉骏深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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