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心事重重的回了菊儿胡同,进了门先闻见一股鱼香,还有香椿的香,以为廖秋离知道他爱吃黄花鱼,特意给他做的,心里欢喜,愁绪散了大半,兴冲冲先奔灶房。
“庆之!烧什么呢这么香!”明知道是黄花鱼烧香椿蒜瓣,还是要特特问一声,就为听他说一句体己话——知道你爱吃,专为你烧的。
庆之在饭厅里收拾桌面,听他从灶房里传出一声问,就笑,笑这自作多情的馋猫,“这儿呢!没在灶房!”
萧煜听见应声,越发喜滋滋的——鱼都摆上桌啦!点儿掐得正好,真是心有灵犀!
待他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饭厅,一看,一懵,心里酸水淌了个四沟八道。
鱼倒是有,还不少,不过是人家吃剩下的,不是特特为他预备的!
“殿下和沈文昭?”萧将军心里酸,嘴上稳,把猜到的说了,知道这是八/九不离十的事。
“嗯。没想到殿下也跟过来了,唬我一跳,还好没出错。”廖秋离微微一笑,方才面对贵人时,那股吃透了精力的紧张劲,到头来只轻描淡写的成了“唬我一跳”,似乎就是平常的吓了一次,背后的无数惊怕都没有表露。
怕给你丢人呢。也不知我这样的人,到了人家眼里上不上得台面,说一句都得再三掂量,怕给你惹麻烦。你已经够难的了,不好让你难上加难。
所以刚才他在灶房里烧鱼的时候,脑子里是白茫茫的,手是抖的,不知道说话时声儿是否也一同发颤,如果是的话,但愿太子殿下不曾留意到。
萧煜几乎立刻瞧出了廖秋离的反常,他不看他,只看自己擦着的桌面,眼神有点儿收不回来的空和白,扎得他痛。
“……太子今年足岁十三了,再过五年,他长成了,圣上就会派他出去历练,历练个两三年,大约要让他监国的,那时我就可以卸下这副担子了。”
卸了担子,你我回江南桃林可好?
最后这句,萧煜留着没说。卸磨杀驴,历朝历代都不鲜见,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得脱,万一不能,廖秋离得自己走,去大秦,万里之外的异国。日暮乡关,无处回首的他乡。他会留在帝京,直到他平安抵达。既然没有把握伴他终老,之后的事,还是不要漫天许愿的好。
“嗯。我等着你。”廖秋离终于抬起脸来正眼瞧他了,目光清澈平静,让萧煜无端有种错觉,似乎他知道他的一切盘算,只是不戳破,也不打算依着他的安排来走。
这个脾性温和的画匠,看人的时候从来都不曾这样直戳戳的,他这么看他,几乎就是一句无声的盟誓——你若有事,我不独活。
你得掂量好了,不论何时,先想想你身上还系着我的一条命呢。
萧煜看得心里越发痛了,强笑一下,勉强耍赖:“今儿特忙,午饭都没好好吃,满以为能回家找补一顿,谁知那鱼还不是给我预备的!”
“就知道你要说嘴!院子里的水缸里还养着一尾活的,你去收拾,收拾好了我烧给你吃!”
“好嘞!这就去收拾!”
萧将军杀鱼是把好手,三下五除二把一尾鱼收拾得溜光洁净,廖秋离接过来放进锅里,大火快油爆过,收进坛子里接着焖,还是放一把从院子里的香椿树上掐下来的嫩香椿芽儿,蒜瓣,葱,姜片,豆豉,略略放一些黄酒杀腥,熬半个时辰,那香味儿,把周围几条胡同的猫都引来了,蹲在院墙上不肯走,有胆大点儿的,干脆下到院子当中喵喵喵。
两人忙着摆碗筷,盛菜,打饭,坐下开吃了,萧煜拿着一把匙羹舀了一勺鱼汤汁,浇在白饭上拌着吃,连汤带水,连鱼肉带蒜瓣,吃了个底朝天。
吃饱喝足,一人一盏香片缓缓喝着,萧煜思量再三,决定说一说太子和沈文昭的事。
“庆之……”
“嗯?”
“……你觉得殿下待沈文昭如何?”
如何?主子对待底下人还能如何,不就是那样呗!
“殿下人挺和气的,对沈文昭么,也挺关照的,刚才沈文昭说不舒服,他还让他上医馆瞧来着。”
“就这样?”
“不然还要怎样?”
萧将军想了想自家情况,觉得不大可能从廖秋离那儿得到合用的消息——这位本身就够呆钝的了,道白都道过了他都不当回事,更何况是这种还埋在地里的暗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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