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子农民工的气味?
就是那种汗水混合着油泥的、起码三个月不洗澡的臭味,熏得人头昏脑胀。
一个多小时了,仍然觉得辣眼睛。
尹静在一个书桌后,发现七只站立的袜子,捏着鼻子,用扫帚扒拉到门外,又顺手将屋子里的地面清扫了一下。
但是并没改善。
她们这间宿舍挤了十个人,包括宿管阿姨和那个脱臼的女生,以及头破了的女生。
大家虽都觉得屋子气味难闻,但也都没要求开门开窗,因为宿舍越来越冷,听说是这一片的供暖总管道也冻爆了,每层楼都有宿舍玻璃碎裂,她们这间虽然有味,好在有些温度。
楼上有男生鬼哭狼嚎的喊叫着“还我自由!”“天要亡我!”
一个叫做王昕的女生,是经管学院的团干部,她主动组织女生去打水,立即有人响应,也有人翻着白眼不予理睬。
无论何时,一群人里,大家总会不会自主扮演各种角色。有领导者,有服从者,有英雄,有狗熊,有和事佬,有挑刺的,有溜须的、也有不合群的......
五点钟,外面就变得漆黑,路灯大半都倒了,或者折断,好在宿舍还有电。
已经到了饭时,208宿舍共十人,除了沈梦昔和尹静,只有宿管阿姨有些食物,是她老伴包的包子,和三包方便面,她特意下楼取了电锅上来,毫不藏私地把面都煮了。
沈梦昔从背包里拿出一大袋面包,分给宿舍里一人一个,又拿出两根火腿肠,下到面中。
宿舍里香气四溢,大家围着锅子,分吃了方便面和面包,连汤水都没剩一滴。
一个焗着黄头发的女生叫石雨菲的,显然没吃饱,她埋怨沈梦昔太吝啬,“那么一大包吃的,就拿几个面包出来,还好意思吃李阿姨的方便面?”她的一句话成功地让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沈梦昔。
沈梦昔也不生气,笑着说:“你什么都不拿都好意思吃,我有什么不好意思?”同样什么都没拿的大家,又都低下头,不再看她。
李阿姨也说:“还不知困几天呢,哪能吃了上顿不管下顿呢,晚上少吃点,吃完就睡觉!明早起来,说不定路就通了!”
“怎么说都是你。”石雨菲嘟囔着,爬上了床铺,“臭死了!”
饭后,广播又响了,播报了一连串的报平安的消息,尹静一直没打电话给寝室保平安,沈梦昔也没多问。
播音员的声音明显疲惫,也有些沙哑,沈梦昔猜测,他在广播站大概也没什么东西可吃。
沈梦昔和尹静依偎着坐在床上,她们已不大能闻出那异味了,所谓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与之化矣,就是这个意思。与之化矣,就是同化成一个气味了!
沈梦昔闻闻尹静的头发,隐隐的真有一股子怪味儿了。
于是,她就没忍心闻自己的。
尹静抱着热宝,头靠在沈梦昔肩膀上,喃喃地说:“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遇到这样的事。”
“是啊,居然有幸住了一回臭男生的宿舍。”
宿舍门忽然被敲响,一个男声拿腔拿调地喊:“李阿姨!亲爱的妈妈!我闻到了方便面的香气,你可怜可怜挨饿的孩子们吧!”
宿管阿姨哭笑不得,从椅子上起来,连忙去开门,“陆凯!我一听就是你,你瞎喊什么?”
“我饿啊!你的孩子中午就没吃饭,饿到了现在,都要死了。”那陆凯还跺了跺脚。
沈梦昔听得牙酸,不禁咧了咧嘴角,嫌弃地扭头轻声问尹静,“哎你们现在的男生都是这样吗?”
尹静也觉得没眼看,但是又觉得她问得奇怪,“我又不是男生,什么叫我们现在的男生?不过这样的奇葩,估计全校也没几个吧。”
陆凯似乎听到她们的说话,从宿管阿姨头顶看过来,“喂!金欢喜,是我!拉着你粗壮的脚脖子救了你的陆凯啊!你忍心背了那么大一包吃的,都不给救命恩人一点点面包渣吗,即便是为了那可怜的已经饿晕过去了的夏宇轩,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尼玛这是学校开设了相声专业吗?
门外站了一群男生笑嘻嘻看热闹,“你别说,俺们宿舍让女生一住,似乎香了很多呢!”
“啧啧,208是出了名的臭室,居然让给女生住,这也太丢11号公寓的脸了,以后让我们可怎么见人啊?”
宿管阿姨开始赶人,“去去去,都回去老实待着,一会儿学校就来人给你们发吃的了!”
“别骗人了,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从楼上一看,所有的一层都封住了,不知猴年马月能挖到咱们楼跟前呢!”
走廊里有男生嚎了一嗓子,“谁有吃的啊!饿死我了!”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有人开始唱歌。
宿管阿姨嘟囔了一句,“还是饿得轻!”关上了门。“这帮孩子就这样,闹惯了,没有坏心眼的,你们放心,有阿姨在呢。”
又对沈梦昔使眼色,示意她把背包放好,小声说:“你那点儿东西都不够给这些小子塞牙缝的,别心一软就给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