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江衍原本想等沈溪走了,他再走,没想到她一待就是半个小时。月光温柔得很,软软地映在小姑娘的身上,她低垂着脑袋露出大片白皙的脖颈,江衍不自觉地咳嗽了一声。
沈溪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他,才松了一口气,脸上立马换上了笑容:“小江,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江衍神色冷淡地回答:“你怎么大晚上的一个人在这里。”
沈溪捧着脸,说:“人家很紧张嘛。要一个人静静。”
这是她最近看的漫画里学的新招式,每当女主角要参加重要比赛时,总要出来静静,但她其实也不知道静静是谁。
“嗯,你加油。”江衍应得有些敷衍。
沈溪却弯眼一笑,眸中都是细碎的笑意:“好呀好呀我会加油的,不过小江哥哥,你明天真的不来看哦。你还从来没看过我跳舞呢,你要是来了我肯定会表现得更好的。”
江衍略有些别扭地扭过脸,他看过她跳舞,看过好多次好多次,为了避免以后还继续这样地看下去,江衍还是颇为坚决地回了一句:“我去不了,我要去曲师傅那里。”
他撒了谎。
沈溪有点遗憾地垂头,但很快就又笑了:“也是呢。我妈妈说小江哥哥你现在都是参加全国的比赛了,我现在还只是参加这种小比赛呢。”
江衍想再说一句什么,沈溪已经开始自言自语:“小江你还参加了数学竞赛,还有那个什么科学比赛,都是全国性的,小江哥哥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江衍怕她再发散下去,只好说:“走吧,很晚了。”
“嗯。”沈溪笑了笑,踩了踩地上的两片落叶,才往回走。
她走在前面,江衍走在后面,夜晚的风微微地刮起,江衍总觉得前头蹦蹦跳跳的沈溪穿得有些单薄,他拉下自己运动服的拉链,又觉得有点不合适。
短短的一段路,江衍在沈溪后头,脱外套穿外套折腾了好几次,“沈溪”两个字终于喊出口时,沈溪已经到了家。
沈溪回过头,声音愉悦地同他打招呼:“小江哥哥,再见。”
她声音清脆得很,江衍回家时,徐莉就站走廊上说:“啧啧,原来是去约会了啊。”
江衍皱了皱眉,心中莫名地添了些恼意。
这种恼意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上午,徐莉和江长淮催促了江衍好几次,他还是一个人不动如山地在书房练棋,最后徐莉和江长淮悻悻地走了。
江衍手上拈着一个棋子,久久就下不下去,江长淮也许没看出来,他自己知道,他这盘棋,下得糟糕极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9点半的时候,江衍终于还是推掉了那盘棋,拿着外套冲了出去。那时候他并没有太多的零花钱,从锦江华庭跑到了公交站,等了好半天才挤上20路通往大剧院的公交车。
江衍没怎么坐过公交车,江长淮是江城最早有自己的车的一批人。
在此之前只有偶尔想自己去书店,江衍才坐公交。
高峰期,公交车堵了好长一段时间,江衍花了一个多钟头才到了大剧院,就看到陆陆续续地有家长牵着孩子从大剧院出来。
已经散场了。
大剧院门口贴着一张海报,穿着芭蕾舞衣服的小姑娘正优雅地弯腰,背影有些像沈溪,江衍看了一会儿,还是默不作声地回去。
他回家,花了更久的时间,到家时,以为徐莉会问他去了哪儿,结果徐莉只是一个劲地坐在客厅里叹气。
徐莉说:“溪溪今天上午感冒了,在舞台上头晕摔倒了,韧带严重拉伤,现在还在医院呢。”
江衍鼓膜像是突然被蒙上,徐莉后面说的话,他都没太听清,大意大概是沈溪以后不能再跳舞了,可怜小姑娘练了这么多年,也有天赋。
江衍突然就想,如果他昨天晚上替沈溪披上那个外套,她是不是就不会感冒了呢。如果他让沈溪不要坚持,她是不是现在就不会受伤了呢。如果他去看她,是不是就像她自己说的,她会表现得更好了呢。
江衍去医院看沈溪时,沈溪已经跟个没事人似的笑嘻嘻地吃巧克力蛋糕了。看到他还挖了一小勺,递给他:“小江哥哥,你要不要吃,好好吃嗒。”嗓音有些沙哑,沈溪很快就红着脸收回手,“啊我感冒了,会传染。”
江衍的心陡然就被揪了一下。
在那之前,他好像对世上的一切都没有什么感觉,但是那个时候,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疼痛,张口的声音柔软得不得了:“腿还会痛吗?”
沈溪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睛里始终带着细碎的笑意:“小江哥哥,你来看我,曲师傅会不会怪你啊。”
江衍垂头,低声说:“小溪……”
来看沈溪的人很多,一拨又一拨,江衍一些想说的话就没有说出来,倒是沈溪说了很多,都是回答客人的问话,始终是乐哈哈的:“就是太紧张了嘛,感冒还一晚上没睡,就晕倒了。反正我也不想跳舞啦。嘻嘻,我以后要跟小江哥哥学围棋。”
“跳舞可累了,以后不用压腿了。我麻麻也说学到十三岁就差不多了。”
“嗯啊,以后我也要考江城外国语中学。我麻麻说小江哥哥肯定可以上外国语中学,然后上p大……”
江衍听着微微还有点脸红,换做以前估计早跑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沈溪的歉意,他一直坐在沈溪旁边,一口一口地给沈溪喂巧克力蛋糕。
沈溪说话口无遮拦,但是吞下第一口小蛋糕时,耳根子也有些热,软软地埋怨了一声:“人家只是腿受伤了,又不是手。”
江衍睨她一眼。
沈溪揉着肩膀哼哼唧唧,倒抽了一口凉气,把那块小蛋糕全吃了下去,揉了揉肚子:“嘤嘤。我吃这么多,以后又不能跳舞,肯定会发胖的。”
江衍放下空的蛋糕碗,终于还是问了一句:“沈溪,真的不想跳舞了吗?”
沈溪愣愣地看了江衍一眼,这几年,他已经很少用这样的声音和她说话了,午后的阳光正暖,少年坐在阳光里,一双眸子泛着温和的光。
沈溪眼睛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江衍拍了拍她的背,沈溪俯下身子,幽幽地哭,而后越哭越是大声:“小江哥哥,怎么办呀,腿真的好疼,医生说以后很久都会是这样,不能站太久,不能坐太久,好像好不了了……我这么多年好像就只学会了跳舞。”
“没有舞蹈特长,我肯定考不上江城外国语中学,不能和你上一个学校了……”
“呜呜呜……”
沈溪满不在乎地笑了一整天,那个时候,对着江衍,终于哭了出来。
末了,还说了一句:“呜呜呜,小江,我还要吃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