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簌簌透轿而入,容妆手捧着小手炉取暖,乔钺搂着她的肩膀,容妆的身子有些颤抖,不知到底是后怕还是怒气所致,亦或是又想起了夏兰懿,乔钺看的到容妆眼里全是阴寒之色和杀意,却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只好静静的陪着不曾开口说什么。
回到宣裕殿,容妆和乔钺换下了正服沐浴,着了简衣,容妆的情绪也恢复了一些,只是还有些滞色。
容妆坐在床边,乔钺同落座下来,手里拿着素巾给她擦了擦还未干的发丝,边蹙眉安慰道:“别想了,不用怕,谁也伤害不到你,多的是人挡在你身边,当然包括我。”
容妆缓缓抬眼,对上乔钺的目光,颤着声儿问道:“为什么我就摆脱不掉夏兰懿呢……”
乔钺心底早已闷了很多火气,眼瞧容妆又是这般模样,心里更是恼怒,一把掷了素巾,冷对容妆,“你有完没完?”
与此同时,乔钺腾的起身,容妆一惊,旋即依然淡漠的缓缓抬眸看他,“怎么了?”
乔钺皱着眉一脸烦躁,原地转了几圈,火气无处发泄,遂对容妆冷喝道:“夏兰懿夏兰懿!夏兰懿已经死了!死了!不存在了!”
面对乔钺怒吼,容妆则道:“我知道。”乔钺依然冷问:“那你还想干什么!”
容妆撇撇嘴,扯扯乔钺衣袂,乔钺冷甩开了,容妆很从容的轻声道:“我没事了,真的,我并不是怕,我只是恨,你杀了她是对的,姚姑姑的血自然不能白流,连我都想亲手杀了她。”
乔钺闻言,缓缓平复了心绪,狐疑的看容妆问道:“真的?”
“当然。”容妆垂目看空旷大殿,幽幽道:“这段时间我心里真的很难受,总觉得我手上染血了,甚至觉得有些对不起夏兰懿,有些觉得她爱的可怜……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我时常恶梦连连。”容妆挑眉望向依然站立的乔钺,“其实我最对不起的是你,我分明知道你这段时间有多么担心我,我却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让你难受,让自己难受,也让爱我的人难受。”
乔钺瞪她一眼,心软了一分,强作冷道:“你知道就好。”容妆见乔钺的情绪明显软化了,便扯着他缓缓坐回了她身边,纱帘被乔钺碰的有些颤动,容妆微微昂首瞧了瞧,遂目光顺着落乔钺脸上,定了定睛,沉稳道:“我知错了。”
容妆本是要寻他原谅,然而说完这句话,不等他答话,复目光又看了满殿的空旷,缓缓的说着,“这宫里哪有真正的干干净净,我嫌弃自己受伤染了血,可是……那是活下去的必然,我不杀她,她会害死我,在之前那宫婢冲过来杀我那时候,在我看到那把杀了夏兰懿的匕首的时候,我想我不会再怕了,什么愧疚什么不忍,都让它见鬼去吧,我早在沈茗禾害我执儿那时就该想明白,亲手杀个人算什么,她该杀!沈茗禾为了自己的私心,连幼子都不放过,她才是真正的恶人,而我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不过是为了抵挡人来伤害我,我没有错,我没错!”
乔钺看向容妆,眸子里渐渐缓和,有一丝心疼,柔声道:“容妆,你总算醒过来了。”
容妆笑不出来,只是默默的与他对视着,烛火很明亮,也不及容妆此刻眼睛恢复的光彩明亮,容妆安安静静的注视着乔钺,听乔钺说着,“容妆,我今日说的你都听见了,从今往后谁伤害你,我必诛杀。”
容妆点点头,乔钺续道:“那你自己呢,我希望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你是我的女人,你是我阑廷的皇后,夫妻同体,你不能不坚毅,你不能不决断,你要随我对抗一切外界的敌人,你不能懦弱,别忘了,从今以后你是乔容氏,是我乔钺的妻子,除了你,谁也伤害不了我,而你的难过,就是对我的伤害,我希望你懂。”
容妆眼眶微微发红,缓缓点了点头,急促道:“我懂,乔钺我懂。”
乔钺有些释然的扬了扬笑,把容妆搂在怀里,缓缓温声道:“这些都过去了,当个新开始。”
容妆吸了吸乔钺身上熟悉的气息,无比安心,仿佛处在阴暗的禁地久了,此刻乍然破开了光明,那光明引领她缓缓走出了禁锢着她的地方,走向晴空万里,那光明,是乔钺。
容妆释然一笑,心静下来了,静默半晌,轻轻浅浅的说:“我在宫里这些岁月啊,太累了,也太苦了,笑不多,泪不少。”
‘累与苦’简洁的二字概述了一切痛苦的过往与悲戚,容妆说这话时,眼角眉梢染了几分倦怠淡薄,几分释然,鬓发几丝濡湿贴在清颊,幽幽婉婉,是啊,在宫里这些年,怎会是短短苦累二字可述,可如今亦只能用这二字来形容,却又最为适合不过。
容妆缓缓笑道:“往后这日子若是不活得恣意妄为些,倒是太对不起自己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的,我甚至学会了如何去笑,面对不同的人的笑容该有几分弧度,眼里又该有多少笑意,真的很累啊。”
容妆低头靠在乔钺的腿上,“以后的笑只为你和我自己好不好,谁要是伤害你我,那就杀了他!只要你好好的,什么都不重要!”
乔钺手抚摸着容妆半干的发丝,应道:“好。”
容妆复道:“你送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是啊,乔钺终于把那去年生辰许诺的凤印,在今年生辰上兑现了,他终于给了容妆名分,不是妾,是妻,这是对两人的成全啊,都成全了。
乔钺觉得,今日的事多少也算因祸得福,能让容妆恢复如常,再好不过,也算是那宫婢大功一件了,便给她个死后成全吧。
翌日乔钺下了旨,内廷司总管与御膳房管事办事不利,差人出错,让宫宴生出刺杀之事,各自杖责三十,那宫婢留了全尸,让人带出宫安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