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又深了,空寂朦胧的月色悬挂在苍穹,耀下惨淡的轻微白光,道路两旁篝火照亮了路途,旌旗舞空,残云翻涌,兵将列队巡逻,齐齐步伐在夜色里格外震慑,铁甲泛着寒光,透着一点森然。
容妆和乔钺从正堂缓缓走出来,封铭和容徵跟在后头,一同望向了乔钺寝居的方向。
封铭的脸上满是忧虑之色,沉重的令人觉得竟都有些悲怆,是的,容妆和乔钺告诉了他阿萦的事,一是怕封铭不了解阿萦,会不知轻重的什么都告诉给阿萦,二也是怕他被阿萦算计,早晚都要知道,那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容妆看了看封铭,又看了看乔钺和容徵,三人俱都是战袍猎猎,迎着北风飞舞。
容妆抬头望向阴翳的天色,叹息一声道:“走吧,我们该去看看。”
封铭有些迟疑,容徵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走吧,你不是也想看看结果么?”
封铭看着容妆,四目相对,重重的点了点头。
容妆和乔钺的寝屋外,重重兵将已经将屋子四周围住,见容妆和乔钺等人来了,众人赶忙跪地行礼,容妆令众人起了,只与乔钺三人一同走进屋子内,外人一律不曾带进一个。
寒风顺着大门吹进去,吹得烛火盘儿明明灭灭的,容妆回身关门,阻隔了一切夜色黑暗,屋子里烛火还很明亮,有些昏黄。
木质的桌子上正摆着那黄绢,静静的躺在桌面上,而那黄绢上面,竟一字也无。
彼时容妆将目光从黄绢上收起,看向阿萦,而此刻的阿萦,她正被两个护卫禁锢着肩膀,牢牢锁着不让她动弹,容妆与阿萦四目相对,容妆的眼里是失望和悲恸齐聚,而阿萦除却震惊之外,缓缓笑了出来,有些释然,也有些解脱,像是放下了背负已久的什么事,也的确是这样,她的心大抵不会再沉重了。
容妆没有说话,乔钺也不曾先开口,容妆看向封铭,而封铭一直都在盯着阿萦看,他的神色很震惊,同时也很痛苦,他皱着眉头,平时喜欢嬉笑乐观的一张面容,此刻全是阴霾与肃杀,而那眼里,是化不开的浓愁。
容妆的心隐隐作痛,她看着封铭一步步走向阿萦,明明是很短的距离,却仿佛隔了天涯海角那么遥远,封铭的每一步都很稳很沉,容妆能切身体会他的失望与痛苦,就像她刚得知那时,也无法承受的来。
封铭走到阿萦面前,阿萦垂下头,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神色,也不敢对视他的眼睛,封铭突然咧嘴笑了笑,全是嗤笑,容妆唤一声,“封铭。”
封铭头也不回的应道:“我没事。”他抬手捏起阿萦下颌,逼着阿萦直视他的眼睛,问道:“为什么?”
阿萦被逼的没有办法,只好看着他道:“放开我。”
封铭的手用力一甩,阿萦的头被他带的一歪,鬓发散乱,容妆上前几步,对护卫道:“你们下去,放开她。”
护卫依言而行,容妆走到阿萦身前,侧目看封铭一眼,叹息一声,看向阿萦问道:“我也想知道,我们都想知道,阿萦,为什么?”
阿萦这次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容妆,眼神里全是愧疚,容妆看的出来,容妆一时也不忍,便问道:“阿萦,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告诉姐姐?”
“姐姐……”阿萦几欲落泪,泪水已经在眼眶打转,容妆看着她眼眶发红,心疼的皱眉道:“你说出来,皇上会给你机会的。”
容徵亦在旁道:“对,阿萦,你都说出来,如果你是被迫的,妆儿会给你做主。”
阿萦有些无力,浑身都颓然下来,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容妆面前,容妆要去扶她,迟疑了后又缩回了手,低头看着阿萦,叹息道:“阿萦,我不明白,你告诉我。”
阿萦摇摇头,泪水肆意纵横在娇俏的脸庞上,“姐姐,对不起。”她的双手支撑着地面,狠狠的磕了几个响头,直起身来时额头已经红了一片,“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你是赫钦的人?”容妆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埋在心里一直想知道的问题,她盯着阿萦,而阿萦沉默半晌,才点了头,“是,我是赫钦的人。”
这一刻,听到这样的回答,容妆觉得自己有些无力,身子的力气都快被抽离了,她当亲妹妹看待的阿萦,竟然是赫钦的人,竟然是赫钦的人!
封铭的情绪也随着她这一肯定的回答近乎崩溃,封铭怒火中烧,眼眶都已经红了,他扑到阿萦面前,扯着阿萦的衣襟,一个巴掌狠狠的落在阿萦脸颊上,阿萦头一歪,脸颊明显红了一片,阿萦回过头看着封铭,问道:“如果你能好受些,随便打。”
阿萦的眼泪止不住似的汨汨的流出来,她说的不假,如果封铭能解气,随便打,她都受着,封铭怒哼一声,转身起来走到一边背过身,不去看阿萦。
阿萦颤抖着直起上半身,跪在地上抬头看容妆,“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初不愿意嫁给封铭了吗?”阿萦苦笑着,瞥一眼封铭的背影道:“我是真的不愿意连累他……不愿意让他因我而遭受骂名……”
容妆明白了,容妆侧目,仿佛看到封铭颀长的身姿因着阿萦的话一个颤抖,封铭这样顶天立地的男人,也被情爱折磨的这般苦痛,容妆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觉得阿萦善解人意为人着想,还是骂她不忠不义,都不能,容妆只能点了点头,而没有说话。
阿萦道:“姐姐,你相信我,我是悔的,你也相信我,真的把你当姐姐看,信我吧……”她又冲着乔钺磕了一个头,“皇上,阿萦死罪,不求宽恕,只求饶了封铭,他丝毫不知情,阿萦不想连累他,阿萦求皇上明鉴。”
乔钺与容妆对视一眼,乔钺冷声道:“朕和容妆从未怀疑过封铭。”若是存了一分怀疑,便也不会将此事告诉封铭。
阿萦闻言,释然笑笑,“那就好。”
容妆察觉出了阿萦的决然,也察觉出了阿萦抱了必死之心,便道:“阿萦,姐姐不想和你成为敌人,也不想你死。”
阿萦脸上泪痕未干,映着烛火的光亮,明明闪闪的,她人也静下来了许多,不再哭泣,只是缓缓道:“姐姐,阿萦不配你忧心,你的身子需要休养,不能太过劳累,你怎么总不听御医的话呢。”
阿萦又连着缓缓的磕了三个头,不轻不重的,容妆没有阻止,阿萦道:“姐姐啊,阿萦真的不是想害你,姐姐你也知道我的家世,承衍元年那时,我还没有入宫,我的大娘为了稳固生意,要把我嫁出去,可对方是个老头子啊……我没有办法,我不能任由她摆布,我只好逃,我带着自己所有攒下来的银两,逃出了家里,我家当时在睦州的一座副城里,我打算去睦州,在路上却遇见了劫匪,我把银子都给了他们,可是谁知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我就跑,没跑多远就被他们抓住了,他们撕我的衣服,我拼命的反抗,好危险好危险,只差那么一点,我就没有了清白,幸好,幸好有个男人带人路过救了我……”阿萦说着,抬眸看向容妆,容妆和她对视的一瞬间,也几乎明白了,神色一滞,蹙眉问道:“那个男人,是赫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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