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清晨起就没见天色亮过,宋黎说这碧落镇就是如此,永夜无日。
若不是就在廊下看雨,我真不会知道夏雨也能如此缠绵,地上的石子被雨水浸得暗黑,隔着雨幕,与门口的槐树相望——倒是暧昧不清。
我们一行人住在这碧落镇里,占着地理优势,倒也不急着出门,干脆等着放晴了再去。只是我万没有想到,就这档子空隙我还能遇上一个人,一个不速之客。
我发现君衍之前给我买的银簪被我丢在房里了,便回头去找,还未推房门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邪气,心下不安,颤抖地推开门,却真见那人挺着身板站在桌前,漂亮的手指还捏着我那素银的霜花簪子。
他头发利落地束起,手如柔荑,肤若凝脂,盯着簪子的幽黑眸中看不出情绪恰如一潭死水,丹唇却微勾噙着多情笑意,男生女相,浑身散发着颠倒乾坤的气度。
“别来无恙。”他见我盯着那簪子,便笑着伸出那只拿着簪子的手,“你的么?还给你。”
“你竟还活着?”我听见我沉郁的声音微微颤抖。
“或许是运气好些,”陶千屹见我不接,就把簪子放在桌上,“你怕我。”
听他这么说,我扶着门的手更用力了些,指甲生生地插在木头里,“怕?怕,你就会放过我了?”
“此话怎讲?我对你向来是礼遇有加的。”他的眼睛睁得浑圆,无辜神态被他一个男人拿捏得刚好。
“算计我也是礼遇有加?”
“那不过是个意外,那时你还没长大,如今再让你选,便不会出错了。”他的唇角勾得更弯了,明明是在笑,却让人感到危险。
“你别想了,就算你再问我一千遍、一万遍,我都是……”
他身形很快,我还没看清他的步伐,便已经站在了我面前,食指柔柔地搭在我的唇上,不让我开口,“嘘,再想想,”他的眼睛很可怕,像是能看透任何事物又不被任何事物看透,未知的总是最瘆人的,“如果选错了,我会生气。”
我觉得此人真不是简单的道德沦丧,绝对是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病症,没比东巷的徐兴好多少。我感觉到眉头抽搐,差点没忍住冲动呼他个结实的耳光。
“月河,你有没有想过宋黎怎么死的?”他忽然又换上耐人寻味的神情。
“不用你说,我自己会问。”我愤愤地打开他的手。
“嗯?你可不敢,你胆小。”他一个响指,身后的门便“砰”地一下关上了。
我觉得他威胁人的同时还侮辱人的毛病实在可恨,可偏生我不敢惹他,只能狠狠地瞪着他。
“他抱着你的尸体,在尸山上枯坐一月,”他为自己砌了一杯,抿了一口,才又接道:“集怨气而续生,非人非鬼,天上地下,只他一个。”
“以后我会弥补他,不用你在这里说三道四的。”我强掩下眼里的震惊,撇过头去。
“月河呀月河,你是注定成魔的。”他的笑带上满足,简直发了病一般,“掀翻冥府,大乱三界,堕入魔道,你或许可保宋黎一命;宋黎逆天改命,早就被天界所不容了,他死是迟早的,只要宋黎一死,我还怕你不成魔吗?月河,这盘棋,我下了太久,你应该为我收盘了。”
“陶千屹,不是事事都会如你的愿的,我从未瞧不起妖魔,但如果魔界都是你这样的败类,那我这一生都不屑与之为伍。天界近些年虽是不济了些,但也不会如你一般丧心病狂,更何况我父兄定会护我周全,不劳你在这里做戏了!”
“好,我不急,”他将那素银簪子塞到我手里,笑容诡谲,倾身凑在我耳边喃道:“我等你,在最后等你。”说完便打开门,大笑离去。
“不用你等!”我微怔在原地,又朝着他的离开的方向边追边吼道,只是一跑出门,他便不见了踪影。
我这才意识到,陶千屹,是个永远挥不开的可怕影子,是阳光永远无法拯救的阴暗,是我历经千年、万年、千万年都甩不开的鬼魅人物。
他就是当年那片吾执林里看中我的魔君,自我出生便在暗里看着我,一刻也不放过我。
我不知是什么样的天时地利促成了他的心计,天界不留有心魔的我,他便顺手将我铲去,让怨恨在我的心间扎根,或许君衍、宋黎也早就在他的算盘之中了,可对于这一切,我后知后觉又无能为力。他要的是什么?我完全看不明白。
他知道我的所有,我却不了解他的一星半点,从一开始,我便是输的,在小小的司命殿里做了半生自以为是的执棋者,苟活于天地之间,却也做了半生别人手里的棋子。
我好恨自己的懦弱和无能,气极地冲回房间,将桌上他碰过的茶具猛地扫在地下,试图在碎裂的声音中寻得一丝安慰,犹嫌不够,又将桌子掀翻。
“小阮!”
转过身,便迎上冰冷的怀抱,就连这样的温度也全是因为我。
“宋黎,他还没死,他来了。”说完我再也绷不住,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他轻轻地环住我,没有出声。
我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只能抓着他的衣襟,为他孤注一掷的千年拼命地道歉,“宋黎,对不起……”
“小阮,不要觉得你欠我什么,人世间的情感,本就不是非要你来我往才能算得清,有时候单让我看着你,我便没觉得自己做过什么。”他的下巴在我发上轻轻摩擦着,声音也没有焦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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