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时候,蓝织萤屏退了所有宫人,进入后殿内。
她坐在榻边,榻上的封瑕似乎还在昏沉地睡着,她便捉起他的手,按了按他的指甲,观察甲下的回血快慢,以判断他的病情。
“还是太慢……”
蓝织萤再三号脉,蹙紧的眉头始终没有松下来过,直到自己号脉的手被缓缓回握上。
“你身子重,不必太劳神。”封瑕半睁着眼,面色苍白,轻声道,“人生百年,能三十载中坐半壁江山,得佳人相许,抱残生却也无憾。”
蓝织萤摔开他的手,冷冷道“你知道我从鬼门关前把你拉回来下了多大心血,这便想死?”
她这句话说的,再无一朝皇后该有的优雅,反而多了苗女的悍气。
封瑕无声笑了一下,眸光温沉地看着她“封某又不赶着位列仙班,能同三苗圣女红尘作伴自然更好。”
蓝织萤一根金针扎得他住了口,道“是谁说的‘嫁来大魏之后,至多只允三分动心,免得彼此伤怀’,这便无所谓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话可是你说的……封某都死到临头了,还要立个牌坊不成。再者,我动我的心,你不必理会我就是了。”封瑕眼见蓝织萤换了支粗一些的针,当即闭上了嘴。
“我倒是不想理你,可你这就般撒手人寰,一则让当年让我以魏后之位庇佑三苗的诺言落空,二则坏了我的名声……你可别想就这么算了。”
言罢,蓝织萤用那根稍粗一些的针毫不留情地扎了半管血出来,转身打算进配药房查一查这毒的来由。
身后封瑕叫住了她。
“织萤。”
蓝织萤回眸看向封瑕,后者看着她笑,笑里带着几分眷恋似的神色。
“其实那年我在蜀国求娶你时,明言只是为了借兵……这话是假的。”
蓝织萤仿佛意料之中似的,道“我图你中原的后位,这话也是假的。”
“那还算不算得约好的‘三分动心’?”
“算吧。”蓝织萤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用了极其残忍的法子杀过老蜀主……回想起来当年自己就像个鬼魔一样,“我们这样的人,也只剩三分真心了。”
……
扶鸾宮外,高太监等在宫门口,这样大冷的天,他还时不时地擦着冷汗。
他先前对封琰谎称封瑕的病情还算稳定……但其实头三天最为凶险,封瑕的心脏会一点点停搏,只能靠烈药吊着,但药力引导的心跳是违背常理的,时不时便会在胸腔四周产生淤血。只能靠蓝后独力将经络淤血一点点引导,才能勉强挽得一条性命。
到了此时,封瑕的心疾才真正稳定下来。
“如何?”
“验出来了。”蓝织萤手中一张黄纸上托着几颗细碎的血晶,道,“好在昭妃之前拿来过‘红线娘娘’的神像,不然眼下还验不出来,这是一种迷惑心志的毒,主料是死藤花结子,原株药性极端猛烈,若不用其他温和的药材调和,寻常体质稍弱者中了,说不得便要坏了脑子。”
高太监听不懂那是什么诡异药材,只晓得事情很是严重,道“那可有治愈的法子?”
“去海商那找新鲜的‘死藤花结子’,我要它的花蕊做解药,摘下烘干的没有用,尽快吧,我最多拖两个月。”蓝织萤将一张纸折给高太监,“这是死藤花生株的图影、气味、与药性特殊之处。”
这东西听都没听说过,高太监接过之后一时焦虑不已。
入冬海商不出海,就算出海,也不一定有这等稀罕物。
出于谨慎,高太监还是问道“倘若有个万一……”
“倘若有个万一,也不是没有法子……”蓝织萤垂眸抚上自己已经七个月的肚子。
就在高太监脸色变了,还当她要用什么法子要牺牲皇嗣时,蓝织萤再抬眼时,已有了几分戾气
“既是燕人下的毒,杀一千,屠一万,我总会找到合适的,生剖其心救他。”
……
这一边,奉仙夫人前一日扶鸾宮口舌失利之后,并没有收敛,次一日夏洛荻便听说她觉得望舒宫配给的鸾舆不稳定,定要换德妃的金丝木鸾舆,结果雪天路滑,当即给摔断了腿骨。
后宫嫔妃们都像是看笑话一样,背地里很是解了口气——得罪了老李家的虎蹲炮你还想好?
德妃面子上不痛不痒地引咎罚俸,随后便派人将这爱寻衅的奉仙夫人借着养伤关在了望舒宫里。
伤筋动骨一百天,宫里想来会有好一阵平静。
但夏洛荻一直心存疑窦,她总觉得奉仙夫人既然是西陵公主的传话人,给她带来这半片兵符的用意并不简单。
可她这回也不是没有谋策在手。
封妃没几日,宫中便四处传言,夏氏晋位之后,皇帝连其他后妃的面都不见,只专宠于她,时常带至宣政殿日夜相伴,俨然有第一宠妃的架势。
皇后、德妃和灵妃三个地位最高的并不表态,只有下面的年轻妃嫔开始有了埋怨。
“陛下可越来越有先祖之风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儿,老封家几朝昏君,到这一代血脉突变才有个靠谱人,哪知今年也犯了浑。
然而更令人担忧的是,西陵公主就要来了。
皇帝连自家大臣都不放过,那以貌美闻名的西陵公主岂不是正中其嗜好?
后宫妃嫔长吁短叹,甚至每顿多吃了几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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