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朕无意为难你。”皇帝道,“杨青山这回起复的时机太过蹊跷,朕不得不防。你不会怪朕吧?”
林朝闷声道:“臣不敢。”
“你便在宫里呆着吧。等事情了结了,再出去也不迟。”皇帝说完这句话,便放下帘帐,仰面躺下,“你的画才确是世间难逢,朕还想留着你这双手,替朕多画两幅画儿。”
“谢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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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青山和赵拓沉默着走出宫门。
一前一后,看着并不相干。
待离得宫门远了,两人的马车在一个幽暗的巷子里重逢。
杨青山先掀开车帘,扬声道:“林朝今日被留在宫中,只怕出不来了。”
赵拓毫无回应。
杨青山追问道:“你难道,当真一点也不担心?”
赵拓乘坐的马车,车帘纹丝不动。
杨青山也将车帘放下,恍惚间想起那个仰着头和他说要见林朝的十岁孩童,默默摇了摇头。
皇帝想必是知道了什么,又没有绝对的把握,这才把林朝扣在宫中,希望他们能有所忌惮。
皇帝是乐于此道,且精于此道的人。
多年前,逼宁王自污并退出夺嫡之争,用的也是同一手。不过当初他只是个皇子,扣下宁王钟爱的女子还颇费了一番周折。但如今他是万人之上的帝王,只要一张诏书,便能轻轻松松将人留住。
他们此刻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举动,但一旦皇帝病危,那么他们必然将要面对抉择。
放弃林朝的性命?
还是放弃叛逆的念头?
杨青山原以为赵拓需要动摇、挣扎,甚至已经做好了说服他的准备。
没想到赵拓如此无动于衷。
他怎么会以为,赵拓会重蹈宁王的覆辙呢?赵拓……分明不是宁王的儿子啊。
车轮骨碌碌压在石板上,声响渐渐小了,马车离开。
赵拓的马车还停在原地,车夫不知被差遣到了何处。
被帘子遮住光线的车厢里一片幽暗,赵拓的神色晦暗不清。
他在细致、又细致地回想今天发生的事。皇帝在这个时候传他进宫,本就是安了试探和敲打的意思。杨青山也是得了传召进宫的,皇帝显然将他们视为同党。
从今日的对话来看,皇帝还是对北疆王那边防范有加。而对他,只是一种直觉的警惕。也许是杨青山官复原职,才让皇帝把视线微微转到了他的身上。毕竟杨青山和他的关系,众人有目共睹,是无论如何也撇不干净的。
那林朝呢?
他在广陵宫的举动虽然时有出格,但一应暗哨都被清理干净,应该无人会泄露才是。在外人眼中,他和林朝的亲密相处,应该已经是十年前的旧事。就算有心人再多作揣测,也不会认为一个十岁的孩童,会和年长他十岁的师傅,有不清不楚的牵扯吧?
皇帝应当是不清楚他们两人的关系的,那为何又独独留下林朝呢?
如果是希望他能够因此有所忌惮,怎么看,都是扣下与他关系更为亲密的杨青山更合理吧?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想起宫人当时通禀的言辞,赵拓猛然间坐直了身体。为何在通禀杨青山和林朝求见的时候,要特意将二人分开禀告?因为林朝根本不是如他想的那样,和杨青山一般得了皇帝传召入宫的。
林朝是自己进宫的!
赵拓痛苦地捂住双眼。他想起了三人面见皇帝之时,杨青山一反常态地表现出与林朝的亲密,甚至在皇帝想要留下林朝的时候,出言冒犯。他尚且知道为了避嫌没有和林朝说上一句话,杨青山难道会不知?
杨青山是故意的。
如果他的猜测没有出错,如果林朝不擅自进宫,那么今日被扣在宫中不得出的,便是杨青山了。
宁王当初的遭遇,杨青山想必印象深刻。在得到皇帝传召之时,大约已然能猜出那位想要做些什么。所以在甘泉宫中,他有意那般作态,引导皇帝误会了他和林朝的关系。
确实,林朝在杨青山自毁前程进广陵宫之后,也巴巴地跟了过来。皇帝这么多年心中必有疑惑,这样猜想也不足为奇。
若再多想一步,扣下一位当朝国子监祭酒,还需要做出一番解释。但扣下一个无足轻重的画师,连借口也不用多找。
皇帝这么做是明智的。
只要——
杨青山真的像他想的那样,看重林朝。
杨青山到底对林朝是什么想法,愧疚还是惋惜,赵拓都无心关注了。
他只知道,皇帝这一手,将他逼上了原本打算放弃的小道。